第105章 大婚(上)(2 / 2)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並不是由皇帝或者其他人挾德威逼她做出的選擇。

所以,她必然會為之儘心儘力,不留遺憾。

盛老夫人點頭,“長公主嫁給西涼新皇,也是般配,說起來,就寧丫頭在這一群小姐妹當中,落後多時了啊。”

長輩們談話總是萬變不離其宗,談來談去,話題都要回到成親了沒,孩子幾歲了之類的上麵,尤其在膝下的孩兒年紀到了,更是日日操心。

盛則寧聞言臉上的笑容就凝住了,一旁的蘇氏用帕子揩了揩唇角,熱心地回老夫人話。

“母親說的是,等到開春,也該給寧兒相看幾個了。”

盛老夫人著急,“怎麼能等開春,這年一過,歲數又要長一歲了。”

盛則寧正要開口辯解,門外就有婆子過來傳話,隔著簾子都能聽見她聲音裡的哆嗦。

“老夫人、大娘子,門外有宮裡來的人,是奉官家旨意給三姑娘送禮來的。”

一言畢,滿堂驚。

“什麼!官家已經回來了?”老夫人率先拍桌,急忙指著蘇氏道:“快!快,二郎媳婦,甭拖了,趕緊的,官家他果不其然還是惦記著寧丫頭,萬一真給弄進宮裡去了……”

蘇氏也立刻站了起身,慌張道:“前些日子劉媒婆說,許大人的嫡次子不錯,好有趙禦史家的……”

盛則寧在一旁,扯了扯蘇氏的衣袖,“娘……”

蘇氏嫌她礙事,一把抽回衣袖,和老夫人商議得越發上頭,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就快幫盛則寧擇選好合適的人選了。

盛則寧知道,祖母與娘都是因為她在離開前和盛二爺下了狠話,若要嫁入皇室,便不寧不休。

所以她們都擔心她一旦回來就被卷入皇帝選秀的人選當中,著急給她訂下親事。

她都還沒來得及講出與皇帝的事,實在是封硯這禮送得太快了些。

“祖母、娘,你們快彆忙活了,先坐下,喝口茶。”盛則寧扭頭對外麵的婆子道:“請天使到花廳稍後。”

封硯派來的人是送禮,並非宣旨,是以她們也不必趕忙上前。”

盛老夫人和蘇氏見她如此鎮定,對視了一眼,才遲疑地坐下。

不應該啊,最應介意此事的人就是她了。

“寧丫頭,你是不是早已經知曉了。”

若非知道皇帝要送東西,怎會如此淡定。

盛老夫人的懷疑也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她越看盛則寧那張含笑的臉,越覺得其中有蹊蹺。

盛則寧環視一周,見廳內眾人都在等著她一個回複。

此事早晚她也要說與家人知曉,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她抿了一下唇瓣,看著老夫人。

“其實此行回京,孫女是同官家一道回來的。”

“什麼!”

盛則寧連忙端起旁邊的茶遞到蘇氏手邊,“女兒也不知道會遇上官家,但是經此一行,女兒已經改變了心意。”

蘇氏愣愣接過茶,拿在手裡也顧不上喝。

“你是說……”

“女兒是說,已經答應了官家,會入宮。”

盛老夫人與蘇氏不知道此刻該鬆口氣,還是應當提口氣,震愕當場。

*

來送禮的內監不是旁人,正是德保公公。

兩年未見,德保公公更有宮中大總管的氣質,讓人不可輕視。

但是一見著盛則寧,他立馬就彎下了腰,笑嗬嗬道:“老奴給三姑娘問安了。”

盛則寧快走兩步,“德保公公如此大禮,我如何擔當得起,快快請起。”

德保公公謙卑道:“三姑娘身份貴重,擔當得起。”

與其要與他恭維不下,盛則寧乾脆就大大方方領下了這份情,轉開了話題,問道:

“官家這麼著急,是送了何物?”

德保公公連忙讓身後的人把東西呈了上來,盛則寧略看了一圈,才發現那些都是曾經她住在長寧殿,封硯給她的首飾等物品,甚至當初那隻八哥都在鎏金的鳥籠裡衝著她歪頭打量。

至於另一邊,她瞧著陌生,不知道從何而來,隻是裡頭最顯眼的那盞琉璃燈眼熟一些。

“姑娘……”竹喜卻不由在她身後倒抽了一口氣。

盛則寧歪頭看她,示意她提示一下。

竹喜瞧了眼仍然笑眯眯的德保公公,小步走到盛則寧身邊,在她耳邊低聲道:“姑娘還記得當初您寫信要榴紅她們將庫房裡用不上的東西賣了換錢……當初官家送的一些東西也正好在庫房當中,因為姑娘您也沒有吩咐過,興許是……”

盛則寧當初並未細看,所以對這些東西沒有什麼印象。

可是竹喜全權負責將它們收錄在冊,記得清楚,這些都是官家前後送給盛則寧,卻被她‘無情’地丟進庫房裡的那一批東西。

為何會重新出現在此,唯有當初盛則寧大量用錢,又不想驚動盛府的無奈之舉,她賣了一些用不著的庫存貨。

盛則寧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烏龍,可是德保公公麵上並無異樣,就好像重新購回這些被她賣掉的東西,又送回來,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但是盛則寧想到封硯得知此事後,想必心裡會有所芥蒂。

可是封硯卻一個字也沒有對她提起,就仿佛她做什麼事,都是應該的。

“還有此物……”德保公公又朝後招了招手,一名小太監就捧著一個小臂長的核桃木匣子。

打開匣子,盛則寧就看見裡頭一字排開,放著大小不一、顏色不同的數塊裸玉。

德保公公上前為她挨個介紹了一番,都是產自不同的地方,最上乘的好玉。

“三姑娘是喜歡這塊沉水翡翠玉,還是這塊胭紅羊脂玉呢?”

盛則寧不知道為何封硯會突發奇想,給她送未經雕琢的裸玉,百思不得其解,隻能問德保公公:“做什麼?”

德保公公兩手揣袖,笑道:“官家說,當初三姑娘的玉摔碎了,所以想要親自為您重新刻過。”

盛則寧怔了一下,“官家當真這樣說?”

“自然是真的。”

盛則寧手指在半空虛滑過那一排珍貴美玉,每一塊玉都有自己獨特的美,在絨布的襯托下,顯得無比昂貴。

“若是刻的我不喜歡呢?”

德保公公接得很快,“若是一個不喜歡,就刻到三姑娘滿意為止。”

聽到這話,盛則寧心裡並無痛快,反倒她覺得有些難過。

她並不會從彆人的伏低做小當中找到真正的快樂,相反她覺得這一切隻不過在重蹈覆轍,走著一條舊路。

他們的重新,並不該是高低位置的顛倒。

可是封硯仿佛以為,這樣才是重新開始。

她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個淺笑。

“那好,這些玉我都喜歡。”手指接連點了三四個,盛則寧像是憋著一口氣,不客氣道:“就先這幾塊吧。”

這下輪到德保公公傻眼,他是沒有料到盛則寧會如此選擇。

“三姑娘……這……”

這麼多塊,若是真要皇帝自己來刻,不知道要刻到猴年馬月去啊。

看見德保竟還當了真,盛則寧無奈正要開口,身後就有一道聲音傳來。

“好。”

封硯不知何時來了,一口就應了下來,渾然不覺得多刻幾塊玉是什麼難事一般。

他換了一身藏青直裰便服,於一路跪拜的奴仆當中走來,德保公公亦躬身低頭,以示對皇帝的恭敬。

見他就要伸手要去取那幾塊玉,盛則寧將他的手壓下了。

“官家,我是說笑的,不必當真。”盛則寧見左右這麼多人,不好與封硯細說,乾脆拉起他的手,把他帶出花廳。

封硯並無反抗,十分乖順地隨著她走了。

哪怕此刻的他看起來一點皇帝的威儀都沒有了。

盛則寧將封硯帶到無人能聽見他們說話的地方才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他。

這次不等她先開口,封硯就直接問了:“你不喜歡?”

“我覺得不好。”

“有何不好?”

盛則寧看著他道:“官家以為,隻要學著當初臣女伏低做小、百般謙讓就是好的嗎?”

被看穿了的封硯麵上沒有變化,唯有眼睫不禁快跳了幾下,就好像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做錯了。

他像是一個懵懂的初學者,總是擔心在不經意間犯下錯,隻能無法辯駁地看著她。

盛則寧輕輕搖頭,徐徐道:“我認為真正能長久的感情,必然不會是你尊我卑,亦或者我尊你卑,任何不平衡的東西,終是要摔倒的,唯有平衡才能長遠持久。”

“曾經的玉碎了,無論如何修補,它也是回不來了。”

“我知道。”封硯低聲應了一句,他掀起眼簾,往日裡沉靜鎮定的視線也變得猶豫,就像是無帆的小舟,在即將來臨的暴風雨中,無依無靠地隨波逐流。

“我不奢望從前,我隻想著以後。”他從袖子裡抽出一張壓在硬卡封裡的紙。

“雖說在婚書下來前,先給此物實為不妥,但是這算是儘我之能,能給你的保障,保障你在未來不為我所困,不被皇權所困……”

盛則寧接來一看,方明白封硯所說的不妥,是為何。

因為這是一封已經簽字按印的和離書,也是一道聖旨。

是還在西府時,盛則寧向他要的白紙黑字。

盛則寧都沒有料想,竟這麼快就會到她手上。

封硯是真的沒有忽略她的任何要求,凡她所求,他能應,皆會給她。

哪怕此前從沒有皇後能與皇帝和離的先例。

封硯用手緊握住她一隻手,隨她一同看向展開的紙,上麵的墨跡才乾,還能映出墨光,他嗓音平靜,卻慎重,每一個字都出自真心:“倘若日後,你當真要離我而去,必然是我的過錯,此旨用以規束我,亦是我的誠心,可能滿意?”

他雖是皇帝,可是多少年來從未有人能打破階級的壓迫與束縛,皇權至上的崇高,是數十幾代人壘起的碉堡,無人能在一朝一夕內毀去它,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夠。

所以他才會說,儘他所能,能給予她的保障,給與她的自由。

他期待的開始,不會是以分開為結果。

但是擁有能自由選擇分開的能力是他們能重新開始的條件。

盛則寧拿著封硯給她的和離書,心中泛起漣漪,似難過的酸脹,又仿佛是欣悅的歡喜。

在她麵前的人雖然做不到最好,但也在儘力做的更好。

儘力在愛她了。

這世上最想懂她,願意懂她的人就在身邊。

盛則寧平息了心裡那些還未能如願的願求。

沒有東西是一蹴而就,是能十全十美的。

她既然選擇了他,就應當要試著重新相信他、接納他。

盛則寧彎了彎唇角,輕移蓮步,走近兩步,直到能重新依進他的懷裡,一邊把他給的和離書慢騰騰折好,一邊溫聲柔語道:

“左邊第一塊,像是雨過天青的顏色,我很喜歡,你刻好,就當是給我的聘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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