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正家裡過慣了苦日子,他比聞人連知道能吃的蔬菜長什麼樣。但還是認真地點點頭,幫江落壘好爐灶之後才走進了森林。
半個小時後,匡正就回來了,不止帶回了一把蔬菜,還帶來了一隻被處理好皮毛的長耳朵兔子。
江落已經升起了火,周邊圍著一群好奇的人。他們瞧見匡正手裡的兔子後,眼睛一亮,“烤兔子吃?”
江落摸了摸下巴,“可以。”
不到十分鐘,鐵鍋裡的水就燒開了,江落往裡麵放了整整十八包泡麵。
大概是乾這一行的會消耗身體,需要多吃食物來補充能量,他們不管男女,每一個都能吃得嚇人。表麵上看著斯斯文文,卻是一口能乾掉三碗大米飯也不覺得撐。
放完泡麵,江落又將聞人連從工作人員那裡要來的兩個番茄切片放進了鍋裡,調料適量地放了一些,留下一些以作烤兔肉之用。
蔬菜在最後放進去,紅湯翻滾之間,波浪似的泡麵夾著青色的蔬菜與火腿腸,番茄與泡麵香味交織,勾起了人的饞蟲,咽口水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疲憊了一天的眾人盯著鐵鍋的眼睛都快要紅了。
陸有一擦擦口水,跑去和工作人員借碗筷。
祁野不知道第幾次驚歎,“你竟然還會做飯。”
“煮個泡麵而已,不是小意思?”江落乾淨利落地將兔子放在火堆上烤著,側頭朝他挑起唇角,“怎麼,覺得我太厲害,不準備和我搶第一名了?”
祁野低聲道:“還是要搶的。”
大概是不好意思吃了人家做的飯還說這種話,他聲音低得宛若蚊蟲。
江落被逗樂了。
番茄泡麵的香味傳遍了整個休息處,萬老師也來蹭了頓飯,樂嗬嗬地道:“這泡麵啊,煮出來的和泡出來的真是兩種味。”
等江落說可以吃了之後,十雙筷子就飛速地探到了鐵鍋裡,泡麵刹那就少了一半。
江落被陸有一殷勤地率先盛了一碗泡麵,他舒舒服服地嗦著麵,低頭喝著番茄湯時,聽到了一道逐漸靠近的行李箱滑輪滾動聲。
江落抬頭看去,看到了一個麵色蒼白的參賽者緩步走來。
這人三步一咳嗽,五官端正,身材卻消瘦得如有病態,臉上毫無血色,連拉著行李箱的手都蒼白細長,青色血脈浮現得一清二楚。
參賽者也看到了他們,對著他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緩緩走了過來,“你們好。”
“你好,”江落收回打量的視線,友善地笑笑,“你是?”
唇色因為紅湯而染上了紅豔豔的色澤。
“我叫廖斯,”廖斯低聲咳了咳,“你們在吃飯嗎?”
這個人說兩句話的功夫,好像已經用完了力氣,但眼角餘光瞥過鐵鍋的眼神,卻含蓄委婉地傳達了他的意思。
江落客氣道:“要一起吃嗎?”
廖斯一笑:“謝謝。”
他將行李放在一旁,慢悠悠地坐到江落身邊,接過陸有一遞給他的碗筷,輕輕從鐵鍋中盛了一碗泡麵。
“好吃,”廖斯輕輕吐出一口氣,側頭輕聲跟江落道,“這一路走來,差點要了我的命。”
他瞧起來很是病弱,以他的這幅模樣,能走到這已經算是成功。江落問道:“你是從哪裡來的?”
廖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是湘西本地的。”
江落:“……辛苦。”
廖斯苦笑著道:“我身體不好,沒你們這一路趕來的辛苦,偏偏瞧起來還沒有你們有精神。”
江落笑道:“你知道我們是哪裡的人?”
廖斯微微笑了笑,“第三關的參賽者,隻有山海大學和白樺大學會有這麼多的人聚在一起。況且我看了網站上的直播視頻,不認得其他人,總會認得你這個第一名。”
萬老師突然“咦”了一聲,“你叫廖斯,又是湘西本地,你是湘西趕屍人老廖家的後人?”
一群人瞬間看向廖斯,廖斯平靜地笑著點頭,“是的。”
“老廖家的後人都已經長大成人了,”萬老師感慨萬分,“你父親身體怎麼樣?”
“家父身體康健,”廖斯似乎不打算多談,他看了看兔子,慢吞吞提醒道,“兔子是不是烤好了?”
江落低頭一看,兔子已經被烤成了蜜色,一層層油粒從表皮上滑下,確實已經好了。
他將兔子取下,用匕首分給了眾人,特地分給了匡正一條兔腿。
廖斯也得了一塊嫩肉,他細細嘗了一口,又感歎地說了一聲好吃。
一鍋番茄泡麵被眾人吃了個一乾二淨,酸甜美味的湯水也見了底,眾人原地休息了一會,帶著廖斯回了房間。
廖斯選了和白樺大學靠邊的床鋪,正在江落的左側。
密林之中,手機沒有信號。還好陸有一帶了兩副撲克牌,在他們玩牌的時候,其餘的參賽者也陸陸續續地到達了現場。
二十二個人,一個不缺地擠進了大通鋪內。
人多了後就熱鬨起來了,正如廖斯所說,二十二個參賽者之中絕大部分都是山海大學和白樺大學的人。其他零零散散,都是獨自前來。
比賽方還有些良心,沒讓他們這些參賽者自己燒熱水,而是提供了熱水。等所有人就著簡陋的環境洗漱完了之後,評委老師和工作人員走進了他們的房間。
六位評委老師一個不少,站在最前頭的正是馮厲。馮厲神情淡淡,身上未曾因為路途的顛簸而染上一絲灰塵,站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手裡拿著托盤,托盤上是黃紙、朱砂、黑狗血和一遝已經寫好的符籙。
工作人員道:“鑒於上一關比賽中被惡鬼附身的白葉風一事,我們現在要檢查各位參賽者的身體情況,還請各位配合一下。”
江落挑眉,忍不住笑了:“意外之喜。”
看這個架勢,哪怕池尤真的躲在了人群之中,也要被扒出來了。
坐在他身邊的廖斯頭發溫柔地散在額前,看著已經開始從尾部檢測參賽者的評委老師們,溫聲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六位老師一起出現。”
很快,評委老師就來到了白樺大學的跟前。
六位評委老師形象不一,卻各有特點。其中還有一個光頭和尚,光頭和尚笑看著江落他們,“這都是各位老師們的熟人。”
最後,他的目光定在了葛祝身上,葛祝盤腿而坐,脊背挺直,但卻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葛祝,”光頭和尚隱約歎了口氣,聲音低了下來,“你還不打算回來嗎?”
江落側頭看著葛祝,葛祝嘴角緊抿,“成德大師,小道已入道門。”
成德大師苦笑一聲,搖頭不再談。
馮厲走到江落的身前,“抬起手來。”
江落收回視線,依言抬起了手。
他的身邊,廖斯正被卓正宇檢查著。先是黑狗血點在眉心,若是黑狗血沒有反應,那便接著用上符籙,等符籙也沒有反應之後,那便確定此人並沒有被惡鬼附身。
如此還不夠,評委老師還會當場在學生們的身上寫下一道固魂鎮邪的符籙,以防止他們在比賽過程被邪祟入侵。
江落好了的時候,其他人也好得差不多了。馮厲最後看了他一眼,跟著評委老師們走到了下一批人的麵前。
廖斯看著手背上的咒文,似有若無笑了一下,“老師們功力了得,這麼多的符咒畫下來,也沒有一分凝滯。”
江落道:“畢竟是六大家。”
他起身走到聞人連身邊,拍了拍聞人連,“聞人,那六個人當中哪個是池家的人?”
聞人連道:“左二就是。”
江落往左二看去,看到了個滿麵嚴肅的中年人。他正在給一個學生提筆寫符,麵上沒有異樣,但額旁卻有汗珠逐漸泌了出來。
“那是池尤的族叔,”聞人連冷冷笑了一瞬,“無能無為的一個廢物。”
江落笑了,“很少聽你說這樣的話。”
“因為他乾的事實在惡心,”陸有一也冷哼一聲,“十幾年前,有人請他去做法事,他因為粗心大意差點害死了那一家人,鬨大後又將責任推脫到了年紀尚小的池尤哥身上,非說那場法事是池尤哥未經他允許偷偷代他做的。”
“池尤哥脾氣好,竟然真的背了這個黑鍋,被罵了不知道多少年,”陸有一握緊拳頭,“這些年裡,池尤哥不知道為池家的旁係背了多少黑鍋……還是池尤哥的朋友多起來,人緣好起來後,大家才發現池尤哥這樣好的性子,不是會做那些惡事的人,因此才還了池尤哥的清白。”
江落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讓池尤背黑鍋?
他差點兒笑出聲,這是認真的嗎?
讓池尤背黑鍋,池尤還乖乖背了,不僅背了,讓他背黑鍋的人還好好地活到了現在?
“那些讓池尤背黑鍋的池家人怎麼樣了?”他興致勃勃地問,這個族叔雖然還活著,但其他人可不一定了。
聞人連冷聲道:“除了背上罵名,他們還活得好好的。”
江落一愣。
怎麼可能。
以池尤那睚眥必報,陰狠殘忍的本性,怎麼可能任人欺負卻不報複回去?
江落皺起眉頭,感覺到了隱隱古怪之感。
“池家這些年來,”他問,“旁係難道沒有死過人嗎?”
他身後傳來另一道聲音,“池家這些年裡,嫡係的人死完了,旁係的卻沒有一個出過事。”
廖斯緩緩坐在了江落的身邊,對著江落笑了笑道:“你說奇怪不奇怪。”
奇怪。
奇怪極了。
按池尤的性格,絕對不會放過觸他黴頭的人。
按理說,敢讓池尤背黑鍋的那幾個人也早就應該被池尤報複回去了才是。
江落還想再多問問,六位評委卻已經檢查完了全部的學生,工作人員笑眯眯道:“大家早點睡。”
天色已晚,江落歇下了繼續問的想法,和廖斯回到了自己的床鋪上,躺下之前,他突然抬眸看著慢條斯理整理著枕頭的廖斯,“你怎麼知道池家的事?”
“因為我很好奇,”廖斯含蓄地笑了笑,“我是趕屍人一脈,知道池尤死了後想去見一見池尤的屍體,但我身體不好,緊趕慢趕到池家的時候,池尤的葬禮已經結束了。”
“那幾日住在池家裡,也就知道了不少事。”
江落沒發現什麼疑點,他點點頭,躺回了被子裡。
燈光被關了,月光從窗口透入,森林中的月色剔透亮堂極了,江落呼吸著冷冽的晚間氣息,睡意逐漸襲來。
但他快要睡著的時候,頭皮卻一疼,整個人瞬間從睡夢之中清醒過來。
側過頭一看,原來是廖斯不經意壓住了他的發尾,江落揉了揉眉心,壓低聲音道:“廖斯,你壓到我頭發了。”
廖斯抬起手臂,歉意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