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拳打上去後,江落表情就僵了。
他猶如打在一塊石頭上,石頭不疼,他快要疼死了。
江落眉頭一抽,強行壓下疼痛,他麵不改色地收回手,再狠狠一腳踹上了池尤的腹部。
池尤的背部撞上了棺材蓋,發出一聲沉悶巨響。外麵的樂聲驟然一停,棺材也停下了搖晃。
惡鬼悶聲笑著,笑聲越來越大。江落將池尤壓在下方,用寅虎撞開了棺材蓋,瀟灑翻出了棺材。
棺材外麵已經沒了水鬼和一身紅衣的出嫁鬼,他當即轉身,準備推上棺蓋。
“池老師,”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棺材裡的惡鬼,“你一個人待在裡麵去找你的心臟吧。”
棺材即將蓋上,留下的最後一絲縫隙中,背靠著棺木的惡鬼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換了一個姿勢,他優雅地平躺在棺材內,雙手放在腹部。
棺蓋逐漸蓋過他勾起的古怪嘴角,蓋過了他幽深的眸色。
“哢嚓”一聲——棺木嚴絲合縫地合上了。
江落在棺材蓋上貼上了數十張符籙。
他往周邊一看,周圍雖是沒了紅白兩煞的鬼物,但霧氣濃重,五米外便伸手不見五指。花轎就停在棺材的旁邊,這裡除了一條溪流之外,看不清是身處何方。
江落摸了摸寅虎的頭顱,看向棺材,突然冷冷一笑:“撞它。”
寅虎打了個哈欠,虎口大張,它後退幾步,爪子蓄力,突然猛得往棺材撞去。
棺材倏地被撞得翻了跟頭,翻滾著落入了溪流裡。
溪水托著棺材逐漸遠去,江落站在原地,笑聲暢快,“一路順風啊,老師。”
*
遠去的棺材被一個和尚攔了下來。
眉目如畫的光頭和尚慢悠悠揭下了棺材上的符籙,下一刻,池尤就推開了棺材,從容地坐起了身。
葛無塵歎了口氣,“主人,你就因為這點小事,才把我叫來,讓我引開葛祝的嗎?”
池尤從棺材裡走出來,帶著他往白霧濃重的地方走去,“你不想見你弟弟嗎?”
葛無塵垂下眼,輕輕轉了轉流珠,“主人說笑了。”
*
“送走”了池尤之後,江落挑起了花轎的簾子。
陸有一暈在了花轎裡,眉頭緊蹙,好似陷入惡夢。江落拍了拍他的臉,“陸有一?”
連接著喚了三聲,陸有一猛地打了個激靈醒了過來,“臥槽!”
他雙手雙腳亂舞地掙紮著,江落及時退開。過了一會兒,陸有一才逐漸平靜下來。他看著江落,心裡一鬆,呼出一口濁氣,“嚇死我了,江落,你知道我遇上什麼了嗎?”
“我一個眨眼,你就不見了,而我到了花轎裡,花轎裡坐著一個新娘打扮的厲鬼。”
他臉色鐵青,被嚇得不輕,“我差點被她弄死了。”
倒黴的原來不止我一個人。
江落得到了安慰,他心情瞬間好了起來,“現在沒事了,出來吧。”
兩個人走出了花轎,陸有一看著厚重的霧氣,皺眉,“有些不對勁。”
他們手裡沒有羅盤,江落晃動了兩下陰陽環,陰陽環卻四麵亮了一下,無法給江落指明北方。這是陰陽環頭一次發揮不了作用,江落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陰陽環也不管用了……”
在平常的地點,陰陽環處於陰陽交彙處,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密林還是高樓大廈,都能精準地辨彆方位。
隻有一個地方不分東南西北。
那就是陰間。
江落扯掉花轎上的紅綢花團,“陸有一,用土尋法。”
陸有一點頭,他掏出一把小刀,砍下了花轎頂端的倒三角裝飾。拿著跑到溪流邊裝滿了水,再小心翼翼地端了回來。陸有一將尖尖的三角底部埋在泥土之中,使露出的表麵如同一個碗狀。
江落從紅綢布上抽出幾根絲線搓成一條繩子,嘴上還有空閒道:“陸有一,現在看起來,到底是誰更倒黴一些?”
陸有一苦著臉道:“我。”
他忍不住想要解釋一下,“但我又認真想了一遍,在我落腳的時候,腳底真的沒有那根枯樹枝。”
江落掃了他一眼,“我不信。”
陸有一心塞地歎了口氣。
江落拿著搓好的繩子走到了碗邊,陸有一將一根削得筆直的樹枝直直插在碗中間。在樹枝還沒倒下前,江落眼疾手快的用繩子快速在樹枝上纏繞了數圈,然後雙手食指壓著兩端的繩子,往左後兩方壓到極限。
繩子緊繃,將樹枝牢牢栓在中間。陸有一用食指沾了沾碗中的清水,輕輕點在樹枝尖頭。
樹枝緩緩動了起來。
它從直立慢慢往下彎,直到樹枝尖頭碰上了地麵,在繩子的捆綁下,樹枝尖頭在地上畫出了一道直線。
直線畫完後,樹枝猛得卸力,摔倒在了碗邊和地上。
江落鬆開手,順著這道直線看去,“走吧。”
兩個人在濃霧中走著,身邊的霧氣卻越來越濃重。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的白霧之中隱隱約約透露出了兩點紅燈。
江落和陸有一對視一眼,悄聲靠近紅燈。走進了之後,便發現這原來是兩個掛在一道古城門上的紅燈籠。
城門上寫著四個陰森如枯骨的字:酆都鬼城。
城門下方,有人不斷進進出出。人群中既有如滕畢那般奇裝異服仿若古人的人,也有身穿現代服裝的男男女女。有走陰人披著黑袍低頭匆匆進去再匆匆出來,在城門兩邊守著的,正是牛頭和馬麵。
所有人行走輕盈,腳後跟不著地,顯而易見不是活人。
江落麵色凝重,和陸有一藏在路旁看著鬼城。
“土尋法給我們指明了這裡,我們估計要穿過鬼城才能離開,”陸有一低聲道,“紅白雙煞應該就是抬著我們從鬼城穿梭的陰陽兩界。”
江落道:“鬼城是要進的,但我們不能這樣進。”
他的目光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穿梭。
進出鬼城的並不一定都是鬼魂,還有活人。
但活人都是走陰人,來到陰間之後隻能待上少許的時間。走陰人有統一的穿著規製,一般情況下,普通的鬼魂不會為難走陰人,但若是遇上了性格殘暴、蠻不講理的厲鬼,走陰人幾乎隻有一個死字。
因此,走陰一事,向來是不得已而為之的手段。
陸有一愁道:“我們怎麼進?裝成走陰人嗎?”
江落隨口道:“你以為走陰人這麼好裝?除非正好死了兩個人,否則我們去哪裡弄他們的衣服?”
他們也不是不能生搶,但生搶之後,被搶走衣服的走陰人卻隻能等死了。
陸有一歎了好幾口氣,但鬼城裡麵,突然走出了幾個小鬼。
小鬼手裡拽著走陰人的屍體,嘴裡罵罵咧咧地道:“又死了三個。”
“羅刹鬼的心情不好,我真不願意處理他殺死後的屍體,殺就殺了,還要連魂帶肉的吃進肚子裡,碎肉掉了一地,真是晦氣。”
“今天死了多少個走陰人了?”
“有八個了!”
另一個小鬼道:“他開啟不了鬥鬼場,當然心情不好了。羅刹鬼也太高看自己了,隻有最強的鬼才能開啟鬥鬼場,成為鬥鬼場的王,他還沒到那個地步。我們鬼城多少年沒有開啟過鬥鬼場了?像他這種殘暴的鬼,就喜歡看我們在鬼獸的嘴裡掙紮。”
“今天這些走陰人來的真不巧。”
“何止是走陰人,咱們也繃緊著皮,這羅刹鬼不忌口,小鬼也被他吃了好幾個。”
“唉。”
幾個小鬼找了偏僻的地方扔下了走陰人的屍體,重新回到了鬼城內。
陸有一默默轉過頭去看江落。
江落:“……”
江落:“不關我的事。”
陸有一幽幽地道:“江落,千萬不要低估你的毒奶功力,在這方麵,你是第一。”
他們倆藏在白霧之中,緩緩接近小鬼扔屍體的地方。走進之後,果然發現了八具披著黑袍的走陰人屍體。
江落和陸有一找出兩件沒怎麼染血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將走陰人身上帶著的東西也拿走了。作為答謝,他們倆給這些屍體念了遍往生經。
準備好了之後,兩個人才往鬼城走去。
江落顛了顛從走陰人身上拿下來的黑色布袋,“這裡麵裝的是什麼,有一股血腥味。”
他打開一看,頓時眉頭一挑,饒有興趣道:“豬心臟。”
走陰人帶其他的東西江落可以理解,但為什麼會帶一個豬心臟?
陸有一也解開了一個黑色布袋,抬頭道:“我這也是豬心臟。”
江落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陰陽環。
白霧濃重之中,一隻金色的老鼠抱著神像心臟從江落的黑袍下方竄進,不動聲色地將神像心臟和嘴裡含著的元天珠送到了江落的手中。
江落一直在偷偷地用陰陽環的金色符文保護著神像心臟。
一是符文可以隔絕神像心臟的邪性,防止被人察覺到神像心臟的存在;二是一旦有人想要從老鼠手裡奪走神像心臟,江落會頃刻間察覺,再飛速地召喚老鼠回到他的手鐲之中。
江落對自己的倒黴體質有著深切的認識,神像心臟和元天珠隻要放他身上,絕對不會安全。
他們走到了鬼城門口。
閉著眼睛的牛頭馬麵睜開眼看了他們一眼,伸出手道:“進城費。”
江落問道:“什麼算是進城費?”
“一個心臟,”牛頭的聲音嗡嗡沉沉,猶如洪鐘,“拿不出心臟,就不能進城。”
江落笑著道:“我們有心臟。”
他低著頭,帽簷遮住了他的臉龐,江落麵無表情地收起了笑容。
多麼巧合啊,進入鬼城需要給心臟。
這怎麼想,怎麼像是池尤針對他做出來的要求。
或許還不止這樣,沒準連紅白雙煞這一出都是池尤的手段,一切目的,就是為了得到他手裡的神像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