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空無一人。
渾身鮮血的殺人魔麵無表情,俊美的臉上有戾氣浮現。
江落就這麼乾脆利落地走了。
這樣的表現,無疑再一次肯定地告訴了池尤:你隻是被我利用的一個工具。
江落親吻他,不是為了逃命,不是因為其他,隻是因為這樣能陷害到池尤。
但池尤卻渾然不知,饒有興趣地接受了他的獻吻,在江落推開他的時候還尤為不悅。不止將膽大包天的病人從電鋸下放走,還毫無預備地做了他的替死鬼。
他被耍了個徹徹底底。
哪怕活著,哪怕被池家旁係欺辱時,池尤也沒有過這麼憋屈的時候。
殺人魔咧起唇,明明是笑著,危險的氣息卻陡然濃重了起來。
再不做點什麼,他心中這股夾雜著滔天怒火後,不明不白的欲望和邪念就無法宣泄了。
利用了惡鬼,怎麼能不付出代價?
殺人魔抬步,白大褂一角輕輕揚起。
他往江落的方向追去。
*
江落正小心翼翼地下著樓。
陸有一和死鬼本應該在六樓的儘頭等著他,但江落卻沒有看到他們。江落了解他們,他知道如果他們沒出現,那就代表著他們遭遇到了意外。
但這棟大樓裡,最難對付的無臉怪物已經交給了池尤,他們還能遇見什麼危險呢?
不,確實還有一個潛在的危險沒有出現。
池家。
如果奇門遁甲的幻術是祁家的手段,那池家又用了什麼手段?
陸有一和死鬼現在還安全嗎?
江落剛剛還飛揚得要上天的心情不斷下沉,擔憂和焦急升起。他一直下到了四樓,眼前的醫院場景忽然一變,變成了練習生宿舍大樓的樣子。
幻術破了。
江落一愣,誰把幻術破了?
正在這時,江落踩到了一縷頭發。
他低頭一看,差點兒被密密麻麻不斷上湧的黑色發絲給弄得站立不穩。
這是什麼玩意?!
江落擰眉,立刻退開,表情扭曲地盯著扭動著的頭發絲。
他拿出火符,輕輕一抖,火符從上燃起,正當江落想要將火符扔在頭發上時,身後一道聲音響起,“江落,不要!”
江落轉頭一看,葉尋和陸有一氣喘呼呼地跑到了他的麵前。葉尋臉色煞白,陸有一則滿頭鮮血。江落被他們的形象嚇了一跳,及時停住手,“你們這是怎麼了?”
“彆燒,這是小粉的頭發,小粉和死鬼都被埋在了頭發下麵,”葉尋呼吸急促,“小粉把付媛兒吃了,身上長出了很多頭發。”
“付媛兒?”這個久遠的名字令江落眉頭一皺,“付媛兒怎麼會在這裡?”
他記得清清楚楚,在雲南比賽的第二關,任務目標之一就是找到付媛兒的身體。他們最終成功在辦公室的牆內挖出來付媛兒的身體後,便轉道去找了王欣慧,但找到王欣慧回來之後,賽事方卻通知他們,付媛兒的屍體卻他們拿走了。
陸有一虛弱地道:“不知道,但死鬼說,付媛兒好像是被做成了傀儡。”
說起傀儡,江落第一個想到了池尤,但他轉瞬明白過來,付媛兒不是池尤的傀儡,而是池家的傀儡。
池家。
原來在這裡等著他們。
江落在心裡冷笑一聲,關心道:“你的頭怎麼傷了,用符籙止血了嗎?”
陸有一覺得自己約莫是有些缺血,腦子發暈,但還能堅持,“葉尋給我止過血了,我還好,先把死鬼和小粉找出來吧。”
這道樓梯已經被頭發擠滿,如果是人被埋在其中,隻有一個窒息而死的結果。但死鬼是活死人,小粉是怨靈玩偶,陸有一和葉尋雖然著急,但也並不是很擔憂。
江落問道:“小粉什麼時候才能停下來?”
葉尋苦笑道:“我不知道。久的話,它的頭發大概會將整棟大樓淹沒。快的話,再過幾分鐘就可以停止……但我應該有辦法讓它先停止,不過,我要先回宿舍拿下我的東西。”
如今幻術被打破,即便葉尋有方法能讓小粉停止生長頭發,但這已經爬滿了好幾層樓梯道的頭發還是太可怖,如果被旁人看見,那玄學界的存在就掩埋不下去了。
更重要的是,六樓還有兩個炸.彈般的危險存在,一個是池尤,一個是無臉怪物。每一個對普通人來說,都是極具災難性的存在。
江落不再猶豫,給導演打了電話。
很快,宿舍中的廣播就響了起來。
“緊急通知,練習生宿舍出現漏電情況,現已緊急斷電。出於安全考慮,請練習生們現在離開宿舍,從東側樓梯到宿舍樓前集合。我們將會為你們安排酒店住宿。再重複通知一遍,請從東側樓梯到樓下集合,請各位練習生不要耽擱時間,五分鐘內集合完畢……”
所有的練習生半夜被喊醒,迷迷糊糊地走出房間,摸黑從右側樓梯往下走。
怨聲載道之中,有幾個人驚呼一聲,“臥槽,誰的假發扔地上了?”
“哈哈哈哈誰半夜還戴假發呢?”
“快走快走,彆管了。”
五分鐘之後,大樓中恢複了寂靜。
葉尋回宿舍找出行李箱,從裡麵找出一塊方方正正的黃色的布。他回到樓梯口,試著在樓道中呼喚著小粉,過了許久,頭發堆底下有了動靜,兔子玩偶從裡麵爬出,全身上下長滿了頭發,原本的可愛模樣現在看起來卻極為可怖。
葉尋無奈地道:“都叫你不要亂吃東西了。”
他拿出小刀切斷小粉周身的頭發,然後立刻拿出黃布包裹住了小粉,被包裹在黃布中的小粉很快便平靜了下來,頭發被團在黃布中無法再生長。
葉尋解釋道:“發為血之餘,腎其華在發。腎藏精,主生殖,血、腎為水,頭發為其精華,自然也屬水。土克水,而黃正是土的顏色,道家多用黃色,青色,便是代表草木自然之色。我用黃布包住小粉,小粉的頭發就長不出來了。”
“那我們趕快走。”江落不願意在這裡多待,他無法確定無臉怪物和池尤是否能打個平手,而誰又能勝出。
事實上,誰勝誰敗都對他不利,但江落餘光一瞥,卻看到陸有一蹲在頭發堆旁發呆,他奇怪道,“陸有一,你在乾什麼?”
陸有一喃喃道:“江落,死鬼還在頭發裡。”
江落沉默了。
陸有一突然晃悠了一下,葉尋心裡一驚,“陸有一?”
陸有一茫然地道:“哎呦我的頭有點暈。”
話音未落,他已經眼睛一閉,倒頭往前一栽!
江落及時伸出手,拽住了他,陸有一暈倒在他的身上,頭頂的大洞血糊糊的駭人。
江落將陸有一扶起,臉色凝重,“葉尋,你先送陸有一去醫院。我來找死鬼,找到之後就去找你們彙合。”
葉尋:“江落,無臉怪物……”
“它已經被解決了,”江落打斷他的話,“快,你先帶他走。”
葉尋下定決心,“好。”
月色從窗口如羽毛碎片般散落。
江落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等他們消失不見之後,他心情壓抑地收起臉上的神色,麵無表情地朝著發堆扔出去了火符。
頭發在一瞬間撩起了衝天大火。
江落不相信死鬼會被埋在頭發底下。
即便他被埋在頭發底下,也有辦法從底下出來。沒道理陸有一都可以逃過小粉的頭發,活死人卻不可以。
但如果死鬼逃了出來,卻沒有來找他們,唯一的解釋就是死鬼不想來找他們。
他恢複了記憶。
火符一燒而下,在兩側牆麵上留下大火燒灼後的痕跡。江落站在樓梯邊緣,垂眸看著下方。
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下去。
陸有一和死鬼在三樓中被衝下,死鬼如果還在,那就隻會在三樓下方。但如果死鬼恢複了記憶,江落又何必下去找他。
最終,江落還是踏下階梯,一腳踩在殘留著黑灰的地麵上。
“踢踏、踢踏。”
鞋跟撞在牆麵上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江落的腳步頓時定在了原地。
下方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江落呼吸輕輕,從扶手外往下看。
他和站在二樓的殺人魔對上了眼睛。
殺人魔似乎在故意等著江落發現自己,在江落看到他的下一刻,他便露出一個冷森刺骨的笑容。
江落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站了起來,他不敢置信地想,池尤這就打敗無臉怪物來找他了?!
池尤真的有這麼強?
江落的血液流速變快,心跳變快。分不清其中是棋逢對手的興奮激動還是恐怖害怕,他的氣息稍稍急促了些,江落深深看了眼池尤,轉身便跑了出去。
池尤抬步,不緊不慢地追去。
惡鬼的眼睛緊緊盯著前方的黑發青年。
其他所有的東西在池尤的眼中消失不見,他劈開被江落關上的樓梯道的門,毫不停息地繼續追去。
某種躁動的情緒,再一次沸騰了起來。讓怒火扭曲,另一種期待陡然高漲。
這種感覺,和池尤曾經對江落升起的濃烈殺意何其相似,但又好像不是同一種東西。
他要殺了江落嗎?
不,池尤並不覺得自己要殺了他。
有另外的辦法,可以比殺死江落更能讓江落知道錯誤,讓他快速的愉悅起來。
也更能平息池尤此時暗潮湧動的內心。
但……那是什麼辦法?
*
江落跑到了一樓,即將跑出大門時,身前的門被一陣邪風吹得猛然關閉。
“咣當”一聲巨響,空蕩的一樓內成了個封閉的空間。
池尤步伐優雅地走下了最後一節台階,步入了一樓大廳內。
江落轉過身看著他,輸人不輸陣。明明處在弱勢,江落卻姿態不低,“池尤,你竟然沒死。”
他雙手環胸,遊刃有餘,挑眉好奇道:“所以,你這是趕著來告訴我關於你的秘密?”
“如果是這樣,真是不好意思,很遺憾地告訴你,”他唇角慢吞吞挑起,“你要告訴我兩條秘密了。”
江落並沒有在此刻對池家升起必須滅了它的恨意。
當然,他這人睚眥必報,等他之後從陸有一那裡了解到池家操縱付媛兒究竟做了什麼事後,再恨也不遲。
他在和惡鬼玩一個時間差。
池尤古怪地笑了,“是啊,我要告訴你兩個秘密。”
他一步步走上前,外表帶來的矜貴斯文處在崩壞的邊緣。裂縫在他身上裂開,黑暗和癲狂從中泄露,好似岌岌可危即將倒塌的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