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七張符,到現在已經用完了。
江落看看時間,好家夥,才剛剛過了午夜十二點。
吹風機響了五六分鐘,江落把頭發吹到半乾就不再吹了。他現在身體有些疲憊,但精神卻很亢奮,他知道池尤不會善罷甘休,還有一場大戰要打。
趁著這短暫的安靜,江落舉起右手觀察著陰陽環。
自言自語:“你難道是個贗品?”
怎麼感覺你一點兒用都沒有。
果然,天上哪有突然掉的餡餅。
江落唏噓片刻,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江落眉頭跳了跳,他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大門走到門邊開門,但門外卻沒有任何人,空空蕩蕩的酒店走廊乾乾淨淨,連隻蚊子也沒有。
他關上門,沉著臉轉過身。
卻陡然撞進了一個懷抱裡。
池尤雙腳向前一步,他身上的黑暗仿若來自地獄深淵,將燈光掩埋,空間割裂。
薄霧黏稠,黑色的霧氣緩緩順著江落的身形往外覆蓋,最後包裹住江落的腳尖,和最後一根發絲。
江落被淹沒在純黑的霧氣之中,黑霧之中,有一隻蒼白泛著青色的手,作弄般地挑起了他的發絲。
“沒想到在我的頭七,你會這麼想要見我。”這隻手動作緩慢地纏繞著江落的頭發,緩緩從江落的側頰滑下,猛地掐住了江落形狀優美的下頷。
這道聲音愉悅地道,“開心嗎?”
池尤雖然在笑著,但江落可以感覺到,他分明在生氣。
因為在他身後的霧氣,已經扭曲成了陰森可怖的猙獰形狀。
隻是幾天沒見而已,相比起129酒店那個虛弱的薄霧,這時的池尤,甚至隱隱有了人的形態。
江落被迫抬著下巴,這個姿勢讓他很不舒服。
他越不喜歡,池尤的心情就越好。
“七張符打在我的身上,這個滋味真讓人不怎麼舒服,”池尤的笑聲越來越陰冷,他慢條斯理道,“你讓我很驚訝,江同學,老師從來不知道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天賦。”
江落的發絲在肩上四處晃動,他喉結滾了滾。
“但你的符沒有了,”池尤遺憾地道,掐著江落下巴的手越來越重,森森寒氣從江落脊椎骨猛得竄上,“老師現在,要開始教導你了。”
“第一條,要尊師重道。”
黑霧裹著江落的肩膀,骨頭一響,江落的手臂無力地垂在了身旁。
脫臼了。
黑霧從手臂向下,包圍了江落兩條細細的腳踝。
手臂脫臼的感覺很疼,疼得江落麵色發白,滿臉冷汗。
但這樣的疼,比起被池尤殺死的那十八次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麼。
江落突然笑了,他眼中的亮光如同藏著一個火熱的、沸騰的靈魂,他輕輕地道:“老師,你說的對。”
黑霧即將擰斷江落腳踝的動作一停,池尤有些疑惑,懶洋洋地道:“嗯?”
江落輕輕抬起完好無損的手,搭在人形霧氣的肩膀處,“身為學生,是要尊重老師。”
薄霧背後,江落搭在池尤身後的那隻手倏地展開,露出了厚厚一遝黃符。
黃符如撲克散開,乍一看有數十張之多。江落微笑著道:“今晚我隻殺你一次,一次折磨你一夜,這是不是很尊師重道?”
盯著江落的人們收回了眼睛,轉過身繼續“哇哇哇,哇哇”的哭著,哭聲很有節奏。
外麵應當在下著細雨,風雨遮白日,潮氣從窗口灌入,白霧淡淡。
身邊有人道:“江落,池尤哥死了,你很開心吧?”
江落朝聲音看去,還沒看清這個人是誰,他就被滑落肩側的黑發吸引住了目光。
長至肩頭的黝黑發亮的頭發,如同綢緞那般柔順而下。江落伸出手撩了一下發絲,又看到自己左手手背上的一顆殷紅如鮮血的小痣。
耳旁惡狠狠的聲音繼續著:“江落,你是不是沒話說了?”
江落抬頭,終於看清了說話人的長相。
說話的是個健氣十足的帥氣小哥,這人穿著一身名牌,腳踩五位數的球鞋,正雙目含火地看著江落,活像是要將江落生吞活剝了。他冷哼一聲,陰森森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害死了池尤哥。等到池尤哥頭七回魂,我看你還怎麼狡辯。”
池尤這個名字,江落聽著很熟悉。
前幾天,他剛剛得知了一部因為太過血腥而被下架的,名字叫做《惡鬼》。江落因為好奇這本能有多血腥,千辛萬苦找到了原文,書中主角就叫做池尤。
《惡鬼》講的是主角受池尤被炮灰害死後,在主角攻馮厲的幫助下修煉複仇的故事。
害死池尤的炮灰很巧合地和江落叫一個名字,池尤死後會被化為惡鬼,用各種殘忍手段將炮灰折磨得生不如死,等真正死的那日,炮灰更是五馬分屍,身上沒一寸好肉。
江落眉心突突跳了兩下,突然上前一步俯身,和健氣小哥隔著一個拳頭麵對著麵。
健氣小哥的瞳孔裡倒映出了一張讓江落即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長發及肩,眉眼風姿傲慢,五官昳麗,既美麗又不失英氣。這樣的一張臉如水墨畫中的朱紅石青一般,濃墨重彩,無一處不藏著尖刀子似的侵略美。
這張臉幾乎和江落自己的臉一模一樣,隻是江落本身的樣貌更為溫和慵懶,而不是像如今這樣如玫瑰牡丹般的濃豔。
他沒有這麼長的頭發,沒有左手手背上的妖冶紅痣,更沒有殺死過一個叫池尤的人。
江落重重掐了把自己,疼。
他花了一會兒時間認清了現實,他不是在做夢,而是穿越了。
穿進那本因為血腥恐怖而被下架的裡。
江落心裡一涼。
“你乾什麼?”被他當作鏡子的仁兄不自覺紅了臉,氣勢洶洶地後退了一步,“江落,你彆跟我拖延時間。如果真的不是你殺了池尤,那你敢去給池尤上個香嗎?”
這裡是一個靈堂,空間寬闊,棺材兩邊堆滿了白色的菊花和白百合,這些生機勃勃猶帶雨露的花朵將葬禮現場點綴得如同婚禮一般浪漫漂亮。棺材附近,死人的家屬還在哭著,拿著手帕不斷抹著眼淚,臉上的悲傷卻虛假的一戳就破。
哀樂往天花板上飄,跟座山一樣壓得人喘不過來氣。
健氣小哥挑釁道:“去啊,江落。”
江落想起來了這個人的名字,健氣小哥正是他的同班同學陸有一,他試探著問:“陸有一,你為什麼認為是我害死了池尤?”
陸有一冷笑兩聲,低聲道:“彆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江落,你前段日子才和池尤哥發生了矛盾,池尤哥死的時候更是隻有你一個人在現場。池尤哥身體健康,但卻毫無原因的突然死亡,你他媽覺得正常?你彆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就和我耍心眼,我不吃你這套。”
池尤生前溫柔善良,來參加葬禮的人多是對池尤心懷好感的人。陸有一雖然嘴上說得凶狠,但特地壓低了聲音,無疑是為了江落好,可見他是一個容易心軟的好人。
心腸軟,就代表著好騙。
江落誠懇地道:“真的不是我殺了池尤。”
眼神要多真誠就有多真誠,奈何原主平時太不討人喜歡,陸有一假笑一聲,抬手把他推向了棺材。
江落無奈地走到了棺材旁邊。
棺材並沒有完全合上,躺在棺材裡麵的年輕男人麵容平和,好像他並沒有死去,隻是睡過去了一樣。
池尤有著一雙幾乎入鬢的濃眉,眉下雙目合起,長而卷翹的睫毛如幽暗密林。鼻梁高挺,山根飽滿,這樣的一張臉無疑俊美無儔,尤其他的唇色蒼白,臉色泛著無生氣的死光,看起來便有股奇異的病弱美感。
然而看得越久,違和感越是濃重。詭譎與厭世從這張麵孔上浮現,他嘴角溫柔平和的笑意變得虛假無比,割裂感十足,讓這具屍體透著瘋子似的癲狂扭曲的氣息。
和中描寫的一樣,虛偽又可怕,池尤不愧是江落最喜歡的書中角色。
江落神思不屬地看著池尤的屍體。
他想起來前幾天看文的時候,因為他太過喜歡池尤,還專門騰出時間寫了三千字長評發在了論壇裡,大讚特讚池尤是多麼的狠辣和偽善。
然而長評一發,他就被池尤的讀者給罵了個體無完膚。
[笑死我了,樓主文看完了嗎就說池尤虛偽,虛偽你媽呢。]
[小學生又有時間了,寫這三千字的功夫乖乖去做作業不好嗎?]
[嗚嗚嗚心疼媽媽的好大兒,我家寶貝兒子怎麼這麼命苦,他死後性格確實變得狠辣,但這都是因為他被人害死了所以才變狠了。性格大變都是那些壞人的錯,怎麼能怪池尤呢?]
[我看明明是樓主自己虛偽陰險吧,什麼樣的人眼裡就是什麼樣的世界,樓主眼裡的池尤,就是另一個自己吧。]
江落當時奇怪極了,明明池尤的偽善是那麼的浮於表麵,這種他一眼就能看出來的真相,書裡的人被池尤騙騙就得了,書外的人怎麼也看不透呢?
池尤怎麼可能溫柔善良呀。
笑話,這就是一個想起來就會讓江落捧腹大笑的笑話。
但他沒有笑出來,因為眼前正對著死去的池尤,身後還有一幫死死盯著江落的人群。
還有一個臨到跟前的危機——池尤會化成惡鬼殺了他。
他穿來的很不是時候,如果更早一點,他或許就能避免池尤死亡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