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算盤一聽,就把他抱在手裡吃了半天的卷子,杵到他祖母嘴邊:“祖母吃,”一邊說他還一邊砸吧著小嘴:“好吃,真好吃。”
太後竟也不嫌,還沒等五娘阻止,就直接咬了一口,細嚼慢咽,吃了下去:“確實好吃,不怪咱們家盤盤喜歡,明兒讓你芍嬤嬤賞五兩銀子給那廚子。”
小算盤依樣畫葫蘆,又讓他外祖母吃了一口,接著就看向躺在他身邊睡覺的小秤砣:“砣砣小豬豬,等醒給吃。”
元娘坐在米氏的下手椅子上,這裡的榻可不是她能沾的,不過她母親能坐在太後娘娘的右邊,她也是與有榮焉的:“弟弟太小還不能吃,等長到您這麼大才能吃。”看太後跟小妹之間的互動交流,元娘也就放心了,有兩個兒子護身,日後隻要能護著孩子長大,那小妹也就不用愁了。聽嚴明的意思,昭親王怕是想要反,哎,她也管不了,隻希望不要出什麼岔子。
入了十一月,京城的雪是一場接著一場的下,轉眼就到了十二月。
乾明殿裡,景盛帝看著跪在地上頭發灰白的燕嬤嬤,他還是有些不信他剛剛聽到的話:“你再說一遍,皇後怎麼了?”
燕嬤嬤依舊像兩個月前出宮時那樣,穿著一身素衣,就是沒了之前的圓潤,消瘦了不少:“皇上,慧明師太已經崩了。”
以前皇後娘娘太傻,後來不傻了,卻又把事情看得太徹底。她服侍了皇後娘娘一輩子了,皇後娘娘最後的遺言她這個老仆人是一定要給她帶到的:“皇上,慧明師太臨終遺言,要逸王殿下去陝州小慈恩寺後山為她結廬守孝三年。”說完她就把皇後生前絕筆雙手奉給了景盛帝:“請皇上過目。”
景盛帝依舊不相信皇後會就這樣死了,他一手撐在禦案上:“說她是怎麼死的?”她不是說隻有出了家,她才能活得好一點嗎?為什麼這才過了兩個月,她就沒了:“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這奴才沒伺候好她?”
要不是為了讓皇後不白死,為了逸王能活命,她早就隨她主子一起走了,還會來見皇帝這個狗東西:“皇上,慧明師太帶著韓氏一族剛出了京城沒兩天,天就不好了,她為了趕路幾乎不眠不休,隻花了十天就到了陝州。”
說到這,燕嬤嬤就淚濕了雙目,哽咽著繼續說:“等安葬了韓氏一族,慧明師太就去了小慈恩寺靜修,隻是剛歇下來,師太就病了,請了大夫說是心有鬱積,再加上積勞成疾,寒邪侵體,早已經回天乏術……”
“心有鬱積,”景盛帝笑了,笑著笑著淚就下來了,活著的時候,他還沒覺著怎麼樣,死了,她死了,他才想起她的好:“心有鬱積,怪朕,是朕不好。”是他讓她沒了娘家,是他叫她沒了尊榮:“婷兒,現在宮裡沒了高氏,沒想到你也走了。”
前幾天,他查明高氏給他下毒,就處置了她。那時他就在想這滿宮的女人,隻怕就隻有那麼一個是愛過他的,可是她卻是被他傷得最深的。
燕嬤嬤跪在地上,眼淚也滴了下來,斯人已逝,後悔又有什麼用:“皇上,慧明師太還在陝州等著逸王殿下,她要等逸王殿下給她送終……請皇上成全……”
景盛帝癱坐到龍椅上,拿過劉光捧著的那封絕筆信件,打開看了幾遍:“劉光,傳朕旨意,命逸王及刻趕赴陝州,操辦慧明師太的身後事,再著禮部加封慧明師太為‘慧明神尼’,好好辦。”
“是,”劉光默默歎了口氣,這皇家好歹還有點子真情,皇後娘娘到底是可惜了,不過為了逸王,想必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逸王府,逸王看完燕嬤嬤奉上的那封信,麵上雖無表情,但雙目已經紅了:“我娘太傻了,她怎麼會以為隻要我出了京城就能保住這條命了呢?”他這條命早就已經在閻王名冊上寫著了。
燕嬤嬤躬身立在逸王身旁:“王爺,您還是收拾收拾,早點啟程吧。”隻有出了京城,才能有活著的機會,皇後何嘗不知她是拿命在賭,可是為了兒子,她不得不這麼做。
“嬤嬤先下去休息一下,”逸王收好那封信:“本王要出府一趟,回來咱們就啟程。”最近他不止一次感激自己曾經的野心,要不是以前心太大,他也不會一直壓著府裡的妃妾,不讓她們有孕。現在好了,他真的是孑然一身,也算應了他之前想的,就算失敗,死也隻死自己,不會拖累子孫。
逸王策馬去了昭親王府,不管怎麼樣總要試一試,他娘不能白死,他終是不能辜負她的:“律……”
昭親王已經知道皇後死在陝州的事,他這會正站在前院書房的廊下等人。
小應子跑進來回稟:“王爺,逸王來了。”
他等的人來了:“讓他進來。”
自韓國公府一門被滅,逸王就不再身有亮色了,今天的他依舊是一身黑:“小侄給九王叔請安,九王叔金安。”
“起吧,”昭親王掃了一眼逸王:“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不管怎麼樣,他能來,就說明他心裡有底。
逸王倒也沒瞞,反正也瞞不過:“從這回去,就離開。”
昭親王給小應子使了個眼色,小應子就拿出之前王爺給他的那個香囊:“這個你拿著吧,你母後遺言讓你給她守孝三年,那你就安安分分的在陝州待著,你要是還知點事,就應該明白她是為誰死的,不要白瞎了她的這片慈母心。”要不是看在皇後以命換命的份上,他是不會提點他的。
逸王雙膝跪到地上:“多謝九王叔教導,逸銘感五內。”
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他也不想再留了,背著雙手就準備回後院:“等事情過後,你就入嗣韓氏吧,以後不要再回來了。”
逸王聞言笑了,對著昭親王的背影磕了三個響頭:“謝九王叔再造之恩,韓逸永誌不忘。”也許他對他九王叔來說,從來都不是威脅:“娘,逸兒來了,逸兒會幫您照顧好那些孩子的。”入嗣韓氏,也是他想的,他娘為了他付出那麼多,現在她已經不在了,他總應接手她未完成的事。
昭親王回了後院壽安堂,在堂屋裡沒見著太後,就移步了邊上的小佛堂:“母後。”
“阿彌陀佛,”太後拜了拜佛祖,才由他扶著起身:“逸王來過了?”
昭親王扶著太後回了堂屋:“剛走,估計沒一會他就要離京了。”
太後深歎了口氣:“以前我總在想,當年我讓皇帝有子嗣是不是做錯了?現在想來,我沒錯。逸王那孩子雖有過錯,但誰沒有錯過,他勝就勝在還沒泯滅良知,還記著娘恩。皇後,還是叫她慧明師太吧,那也是個可憐的。”
當爹娘的,隻要有心,沒幾個是不可憐的。她當年之所以讓皇帝有子嗣,也是為了減少外界對她昭兒的關注。畢竟要是皇帝沒有子嗣,那她昭兒就更招人眼了。
昭親王知道他母後的意思:“兒子跟他說了讓他入嗣韓氏。”
太後笑了,故意問道:“你就不怕他以後再生是非?”畢竟逸王身上流著皇帝的血。
昭親王扶著太後坐到榻上:“兒子從不怕人找事,他要是敢,那正好也給了我理由斬草除根。”隻有沒本事的人才會保不住自己的人跟東西。
“祖母,”小算盤牽著他母妃的手,拎著一小籃子的橘子進來了,見他父王也在,臉上的笑就更歡了:“祖母、父王好,橘子甜。”
昭親王看著他家這個回府之後又肥了一圈的小胖子,心情有點不好了,話說他有本事不怕人來搶,但這才到他膝蓋的小胖子有什麼本事,除了吃就是尋覓吃的跟睡:“你今天認了幾個字?”
小算盤一臉他啥也不知道的樣子,仰頭看著他父王:“什麼字?”沒人教他認字啊。
昭親王臉都冷下來了:“明天我就親自給你啟蒙。”他跟他媳婦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可不能就被這些不孝子孫給輕易敗了,不然他死了都不能安生。
五娘見她夫君又想起給小算盤啟蒙的事,不禁笑了:“好,明天開始就由你管著大的了,我也好著空出手來準備過年了。”太後的壽宴都是由禮部跟內務府在辦,她不用費心,但這過年,不管到時是個什麼情況,都是要好好準備的。
小算盤已經倚在他祖母腿邊,開始吃橘子了。昭親王看著他兒子那張小嘴一鼓一鼓的,苦笑著看向他媳婦:“他這肚子怕是鐵圈的無底洞,我就沒怎麼見過他的嘴是閒著的。”
太後聽了這話,不高興了:“誰說的,你見過誰睡覺的時候還吃東西的,再說他這小,不吃能長大嗎?”
小算盤立馬附和他祖母:“對,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