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在炒飯裡還放了切成丁的火腿腸,配著翠綠的蔥花和金黃的炒蛋,宋招娣從前最喜歡的食物就是這個,可她想著雯雯的話,心裡像塞了塊石頭,哪裡吃得下。
二姑看得出宋招娣今天是藏著心事的,可問了半天,她什麼也沒說。
臨走前宋招娣幫著二姑把移動貨櫃一個個從屋子裡推出來,“姑,我得回去打豬草了。”
二姑給她一頂草帽,“彆曬壞了,記得一天換三次藥膏。”
想了想,二姑又說,“你也彆怨你爸媽偏心你弟,咱們農村就是這樣,你想想,咱們這兒連宅基地都是按男丁人頭分的,家裡沒男娃哪成呢?咱們隻能自己給自己多籌劃,不然,能靠誰呢?”
宋招娣笑笑,“我明白的。”
她沿著公路走了一會兒,回過頭,二姑仍然站在門口,見她回頭又揮了揮手,心裡頓時澀澀的。
小時候她不止一次想過,要是她是二姑的女兒多好!
她沒跟二姑提借錢的事。
來的路上她滿心怒火,隻想趕快離開這群可怕的“家人”,但冷靜下來一想就知道這辦法不好。
十年後宋李村交通方便,附近的觀音山是小有名氣的旅遊景點,但在1997年,附近最近的火車站也在十裡外。恐怕她還沒到車站就有多管閒事的人通知她爸媽了,就算她僥幸成功逃走了,任誰一想都會覺著二姑肯定借錢給她了,宋大明哪能罷休呢?這不是害了二姑一家子麼?
還有,剛才雯雯的話讓她想起一件事,二姑夫一年後在工地從樓上摔了下來,脊柱和右腿骨折,癱在床上半年多。這半年裡二姑在縣城醫院陪護,家裡的商店自然也關門了。
姑父雖然後來養好了,可落下了毛病,腿腳不利索,再沒法去打工了。
家中的頂梁柱突然倒了,治病又花了不少錢,蓋新房子欠的錢還沒還清……二姑家的日子一落千丈。當時劉雯雯上高三,她想放棄高考也去打工,但她哥劉洋洋堅決不同意。他咬牙硬撐著供妹妹上學,劉雯雯也爭氣,考上了一所師範大學,一家接下來雖然過了幾年苦日子,但是總算把她這個大學供下來了。雯雯畢業後在省城一所高中當老師,二姑家的日子又越過越好了。
那時候宋招娣在電子廠打工,每年隻有過年才回來一次,許多事隻聽說個大概,還有些信息前後矛盾,姑父到底是怎麼受傷的,什麼時候出的事,她全不清楚。
她不禁有點著急,那現在怎麼出主意讓他躲開這一難?總不能說“這一年大凶,你彆出去打工”吧?
她忽然停下腳步,也許,她的重生,是上天給了她一個機會,讓她回報曾經幫助過她的人?
公路兩邊高大的白楊樹葉子被風吹得嘩啦嘩啦,宋招娣呼了口氣,那股隨時要衝出胸膛的怒火消散了。
說起她的“恩人”,除了二姑一家,就是方媛媛。
方媛媛是她的雇主,但在宋招娣心中,媛媛是她的貴人,是良師,是益友,還是……女兒。
和女兒安安一樣,方媛媛也是個癱瘓多年的女孩,可她活的不像個殘疾人,她能自己賺錢養活自己,還懂得享受生活,如果不是得她指點,宋招娣想都不敢想自己也可以買社保、醫保,還可以貸款買房在海市安家落戶,她很可能一輩子過得像浮萍,居無定所,老無所依。
假如方媛媛十二歲時沒遭遇意外,她人生的許多願望就能輕易實現了,比如說,去瑞士滑雪,去熱帶小島潛水,交個帥哥男朋友……
宋招娣算了算時間,媛媛在1997年才八歲,距離意外還有四年;姑父受傷好像是在明年秋季,還有一年時間。她總得想辦法讓他們這輩子平平安安的。
她仔細打算起來:按照上輩子的軌跡,再過兩周她大姐就會回來辦訂婚,然後順便帶她南下G市打工。G市交通發達,工廠一周放一天假,到了那兒再想跑還不容易?不過,上輩子她爸媽一直讓大姐攥著她的身份證,像個監工一樣監視了她兩三年,直到回老家結婚。
要是能把大姐“策反”,逃跑的事就容易得多了……
宋招娣正籌劃著,幾輛大巴車停在了上觀音山的路口,有人搬著各種攝影的器材往山上走,公路兩旁的不少人在看熱鬨。
一打聽,這是個來觀音山拍戲的劇組,現在上山的路幾條大路都給封了,要在這兒拍一個星期的戲。
劇組的人也都下車了,她默默數了數,兩輛大車五輛小車,還有三輛卡車。
她心臟猛跳了幾下,轉身飛快往二姑家跑——她重生後的第一桶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