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招娣幫他們出主意,“等開學了,我和二姐去找黃阿姨林老師道謝,她們都在大學裡有人脈,求她們打聽門麵租金的事也更靠譜。還有,你們要開飯館,想過主要賣什麼沒?是小炒?G市最常見的鴨飯雞飯?還是地方特色菜?主打款是什麼?從哪兒進原材料?哎,你倆會做飯麼?想沒想過去技校學學啊?”
徐山平被問的一愣一愣的。
虧他還老覺著秋鳳憨厚呢,現在一看,秋鳳那是害羞,人家心裡清楚著呢,說話都一套一套的了!
他尷尬地笑,“還真沒細想過。”他是覺著,做吃食不需要太大本錢,還有,人可以一年才買一次新衣服,可天天都得吃飯,而且,廠區這兒吧,也不用做什麼精細吃食,隨便炒點家常菜就成。
哎,等等,他這想法不是本身就默認了顧客根本不舍得吃好的麼?
哎唷,蠢死!真想呼自己一耳光!
宋招娣挽住大姐胳膊,“你倆也彆急,你看我跟二姐,為了選貨先買雜誌又去藝術學院觀摩人家怎麼穿的,還有聖誕市場擺攤的經驗教訓總結,筆記和亂七八糟的想法記了足有兩大本!花市才擺七天的攤子罷了,你們要乾個長久的事業,那更得多想點子,多到外麵走走看看,然後咱們四個臭皮匠在一起多商量商量,把長處短處都想到了,能少踩幾個坑。”
改鳳舉起啤酒杯,“來,咱們碰一個!慶祝我們的新時代開始!”
“對,乾杯!”
放下酒杯,大姐問改鳳,“你是什麼打算?”
改鳳扔嘴裡一粒花生米慢慢嚼著,“我跟小妹都想再去讀書。正經高中大學肯定是不成的,咱一沒戶口二沒學籍,要是能上個夜校或者成人教育也挺好的。等大學開學了,我們去打聽。”
“上學,或者說,學知識吧,隻是我其中一個打算,我準備再花幾個月時間探探路,然後就辭工,在小商品城或者是錦錦商貿城租個店麵賣服飾!”改鳳歎口氣,“我現在最發愁的,是離開廠子以後住在哪兒。”
重回電子廠打工後,宋招娣有了新的感觸,廠子和廠區附近逐漸發展出的商業配套,讓工人們不用進城就能滿足幾乎全部需要,一方麵束縛了他們,讓他們無法再增長見識,幾年過去,眼界和剛離開鄉村時並沒什麼太大不同,另一方麵,這個自成一體的小社會也保護著他們,替他們規避了許多困境和危險。
在1998年,沒有固定住所的外地人如果不走運被查到,就會被當做三無人員送進收容所等待遣返原籍。
十幾個人關在一間房裡,什麼妖魔鬼怪都有,遣返原籍也不可能專為一個人開專車遣返吧?那就等著,湊足了人數一起滾蛋。
至於等多少天,就看運氣了。
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栗。
所以他們離開工廠前必須得先找到一個住所,再拿上租賃合同去申請暫住證,是的,光有身份證還不行!如果有攤位、店鋪的租賃合同更好了,也得備著隨時被檢查——因為“無穩定收入”也是三無之一。
租房,在十幾年後不難,手機一劃拉,各種租房APP上都能找房源,現在可沒這種便利。1998年時,哪怕是全國最大最繁榮的海市,也沒有成熟可靠的房屋中介。
因為房地產業這時才起步!房子本來就少,根本沒法形成出租市場,自然不可能養活中介行業了。
這個時候,G市大多數城市居民的房子都是單位分配的,商品房倒是也有,前天在市中心,宋招娣看到錦繡花城的賣房廣告,均價3000元一平方,這個價錢放到十幾年後大家都覺得便宜得要死是吧?
可現在G市市民的平均月收入剛過一千元。
並且,當時的銀行個人信貸業務也沒發展起來,至於公積金住房貸款?沒聽說過。要到2006年前後才逐漸實行。
這時銀行對個人住宅商業貸款的審核標準非常嚴格,像他們這種靠命換錢一天打工十幾小時的,就和若乾年後的外賣騎手一樣,月薪水平是追上了平均線,但很難通過銀行的放貸審核。
符合貸款標準的人不需要貸款,需要貸款的人又不符合標準。
辦不了貸款,想買房就得一下拿出幾十萬現金。前幾年海南島、廣西北海樓市崩盤,滿地爛尾樓,去年香港房市也暴跌,一般人有幾個敢在這時買商品房啊?
房子少,那可不就難租?除非,他們去租城中村的房子。可那些房子交通不便,衛生條件差,住戶也是魚龍混雜,最可怕的是有些警員不被認可這些地方的房子是“固定住址”!
得,這租了房子還一樣是三無!
不過,跟夢想與未來相比,眼前這些困難算什麼?
四個人鬥誌滿滿舉起酒杯,大喊自己的願望——
“我要念書!”
“我要留在城裡!”
“要改名字!”
“賺錢!”
“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