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來到這個世界。
接下來你將擁有一份寶貴的經曆。
你出生在一個西北部的農村。你的父母祖輩都是農民。你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你的父母給你起名引娣,他們想要再生一個男孩。隻有一個男孩在你們這裡是不行的。農忙時用水搶不過有更多男丁的農戶,借農具你們也隻能排在幾個外來戶前麵。地裡的莊稼哪能等呢?收割時你們全家一起下地,四歲的你也要幫忙撿麥穗。
但你喜歡撿麥穗。
前幾年大人們忙起來隻能把你放在一口大缸裡,農村有井有溝,他們怕你掉進去。你坐在缸底哭,想叫人把你抱出來,可是家裡沒人,你隻能看到缸口那麼大的天空。
你哭累了,這時突然發現有隻蠍子爬進來,你又大哭起來,可依然沒人理你。你一邊哭,一邊向旁邊挪了挪,告訴自己,千萬彆碰那毒蟲。
你暗暗祈禱它不要過來。
你實在太累了,迷迷糊糊睡著了,右手猛地像被燙了一下!
你還是被蠍子蟄了。
你的父母終於回來了。你媽抱起你,看到你腫成饅頭的小手,拍你的腦瓜,“憨子閨女!怎麼不知道躲!”
這是你最初的記憶。
現在,你在撿麥穗。麥芒紮在手指上,很疼,但比蠍子蟄的好多了。
這一年秋天,你媽又生了一個女兒。他們給她取名叫領娣。
你七歲了。你上小學了。幾天前你媽又生了。這次是個弟弟。全家人都很高興,忙著慶祝。而你的小妹妹在兩歲時夭折了。沒人記得她是生了什麼病死的。你隻記得奶奶說,這也好,家裡五個娃可怎麼養呢!
你小學畢業了。比你大兩歲的姐姐這時已經輟學南下打工。你猜測,這也會是你將來的路。
你的哥哥比姐姐大一歲,他參加了中考,考上了縣裡的高中。全家都很高興,忙著為他慶祝。
你初中畢業了。
你比姐姐幸運一點。因為他們現在知道了,沒有初中文憑很難找工作。你姐姐的同學都能進工廠,她不行。
你也到了G市,跟老鄉進了一家電子廠。
你漸漸習慣了廠裡的生活。
這天中午,你在食堂排隊打飯,一個男工被同伴推了一下,撞倒了你的飯盆,他向你道歉,一定要請你吃雪糕表示歉意。
他開始追求你了。
現在,你將作出人生的第一次選擇。
請注意,這次選擇對你來說非常重要,請慎重選擇。
A接受——此人有可能成為你的丈夫,他很有可能決定你今後幾十年在哪裡生活,過什麼樣的生活
B拒絕——你有可能會遭受意想不到的麻煩
你接受了他的追求。
你的幾個男老鄉十分不滿。他們遇到你時會冷嘲熱諷。在他們眼裡,你,和其他同鄉的女孩子,都是他們的潛在“老婆”,你選擇了外省男,是一種背叛!
你想到春節回家時要在火車上跟他們一起度過三十幾個小時,有點害怕。
你的戀情進展順利。男朋友時常送你一些小零食小玩意,從來沒人對你這麼好。你很開心。
你收到了一封來自海市的匿名信。
寫信的人告訴你,你和男友在食堂的“巧遇”是他設計的。他還說,要找名字是招娣領娣改花的女孩當老婆,因為隻要對她們一點點好,她們就會掏心掏肺,她們從小不受待見,乾慣了農活,最能吃苦耐勞。
原來,你以為的“戀愛”是一場獵殺。你給的這些“好”全是誘餌。以後要你百倍、千倍報答。
你顫抖著忍住眼淚。
現在,你將做出你人生的第二個選擇。
請注意,這次選擇對你來說非常重要,請慎重選擇。
A和他分手——這麼做百分之百會遭到他的報複
B假裝從沒看過這封信
你跟他分手了。
他散布謠言,說你和他已經發生了關係,而且你在此之前已經不是處女。
你走到哪裡都會看到異樣的眼光。女工們鄙夷嫌棄,男工們猥褻浪蕩。
你在水房洗臉,旁邊的女工認出你,立即把盆子挪開。似乎是怕你臟。
夜裡,你在被窩裡咬著手指默默哭泣。
你甚至想過從走廊上跳下去。
你的宿舍在五樓。
但是不知為什麼,突然間謠言減少了一些。
宿舍有個室友告訴你,另一個女工說這種謠言會讓所有女工受到傷害,大家一定不要傳不要信。
你心裡亮起一點點小火苗。
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你暗暗想,那個給你寫匿名信的人,會不會就是這個女工?她和你有相似的名字。你們都是不被期待來到這世上的女孩子。
車間主任和組長找你談話,你哭了,無意間說出自己想過自殺。
你的室友們開始保護你,她們簇擁著你回宿舍,去給你打飯,儘量讓你不接觸外麵的世界。
你起初很感激她們。後來你發現,原來她們是受了主任委托,保護著你,也監視著你。怕你自殺給廠子帶來麻煩。
三八婦女節這天,工廠組織女工活動。
你找了個機會跟那個幫你製止謠言的女工說話。
她改了名字。
她告訴你怎麼去改名字。
你現在將作出選擇,這次選擇會影響到你以後的人生,請慎重選擇:
A像她一樣,改掉名字
B再想一想
你去了派出所。改名不容易。你跟所長他們說起自己的遭遇,眼淚止不住。
你設法拿到了家裡的戶口簿複印件。
你成功改掉了名字。
你為自己取了個新名字。
從此之後,你不再是喬引娣,你是喬自珍。恭喜你。
幫你的女工離開了工廠。她和姐姐們一起開店做小生意。
你心裡也萌生了離開工廠的念頭。
你第一次沒把所有工資寄回家,你開始為自己儲蓄。
三年後。
你的哥哥考上了大學。
你的姐姐準備要出嫁了。
全家都在為他慶祝。他們很高興。
你終於攢夠了離開工廠的錢。恭喜你。
你沒能回鄉參加姐姐的婚禮,也沒去哥哥的謝師宴。
你學著那個女工,在一間中學附近租了個單間,每天早上挑著擔子去學校門口賣米皮卷餅。然後你去當鐘點工。傍晚中學放學,你又挑著擔子去學校門口,這次買蛋卷冰淇淋。
又過了兩年。
你終於攢夠了租下一間門麵的錢。
你在校門口附近開了一家小吃店。
你現在的收入是工廠裡的兩倍。
恭喜你。
你二十二歲了。
你父母開始為你物色結婚對象。
他們談論起彩禮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