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1 / 2)

這件事情對鐘悠悠來說, 隻是考試途中的一場意外風波。但是聯想到費雲和孟倩的關係,費雲乾出這種蠢事可能是孟倩暗示的之後, 她心情難免還是有些糟糕。孟倩這女人就像是陰毒的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跳出來咬人一口。

她拉開車門上車, 秦曜幫她把行李放進後備箱裡,見她坐在副駕駛座上揉了揉太陽穴, 像是有點疲憊的樣子, 便問:“怎麼了?考試不順利嗎?”

這件事發生在考場裡,暫時還沒有擴散, 鬨出的動靜雖然不小,但教學樓外麵的人是不知道的。鐘悠悠不想讓秦曜擔心,就搖了搖頭:“沒什麼。”

秦曜給她係上安全帶,又把脖枕遞給她:“靠上這個會舒服點。”

即便鐘悠悠不說,他也知道, 鐘悠悠大抵是在想孟倩的事情。

秦曜微微蹙了蹙眉。鐘悠悠一直很獨立,有些時候, 他很想幫她, 但是他又怕自己幫了她, 反而會惹得她厭煩。比如說私下將九千萬替她還給鐘父,法院傳票的事情, 他都沒有告訴她。

他自然是希望由自己來解決一切,她隻需要躲在他身後就好,可他知道,以她的性格, 卻並不希望那樣。若自己插手過多,反而會造成兩人之間的隔閡。

但他還是沒忍住,頓了頓,問:“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

鐘悠悠笑了笑,側過頭瞧著他,眨眨眼:“有啊,幫我寫作業!”

秦曜被逗笑,微皺的眉頭這才鬆展開來,嘴角微勾:“這算什麼難事,明天把作業本和試卷帶給我,我去開會的時候,趁產品經理發表長篇大論時,偷偷幫你寫。”

“真的假的?哇,秦曜哥哥你真好。”鐘悠悠故意星星眼。

秦曜被她這一聲叫得,手一滑,差點沒開到高速旁的田野裡去。他耳根火燒燎原地紅了起來。

“彆鬨。”

黃昏時分,太陽還沒完全墜落,還在地平線殘餘著一點微光,星星就已經出現在頭頂了。逗秦曜兩句,鐘悠悠心情也好多了,她看向前方的路,高速上車不多,筆直的公路像是沒有儘頭一樣。

“秦曜,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不會客氣的。”鐘悠悠忽然道,唇角翹了翹:“但是我自己的人生自己來才有挑戰性。”

“你也見到了,前兩天來找我的那個女人,是我之前十五年的養母。”鐘悠悠道,她既然穿了進來,她就打算為原主做點什麼事情,“你能幫我找個律師嗎?”

“我要親手把她送進監獄裡,判最重的刑。”

身邊的女孩說這話時輕描淡寫,臉上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但秦曜卻覺得心中疼了一下。

鐘悠悠從來沒有對他提過,那十五年是怎麼過的,因此他便也不提。她和彆的女孩子不一樣,並不是需要他保護的人。她是利刃,抹開蒙塵之後,變得越來越無往不勝而奪目。既然這樣,他願意做她的盾。

秦曜低聲道:“好,我會替你找最好的律師。”

車子裡開了暖氣,暖洋洋的,鐘悠悠脫了外套,抱著膝蓋,蜷縮在副駕駛座上,覺得有點乾燥,撈了瓶可樂開來喝。她見秦曜又半晌沒吭聲,便看向秦曜。

秦曜握緊方向盤,雙眼直視前方,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臉上的神色有點沉。

鐘悠悠忍不住笑起來,伸出手去捏了一下他的俊臉:“秦曜,你又來了,明明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你怎麼比我還難過?而且你是沒看見前幾天我讓孟倩吃癟的樣子,我很厲害的,很記仇,也很凶,誰想欺負我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有人惡,我就比她更惡。”

秦曜被她占著便宜,心臟的刺痛感卻總算稍稍緩解。

他沉默片刻,才露出一點笑意,單手握住方向盤,伸手將鐘悠悠掐在自己臉上不安分的手拿開,順勢揉了揉她的腦袋:“惡什麼,你就是小白兔,彆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我就燒高香了。”

鐘悠悠差點沒一口可樂嗆出來:“…………”

小白兔???哥你認真的嗎?你管混外校和混混打成一片、擠掉鳩占鵲巢的女主上位、手撕養母孟倩的“不良”少女叫小白兔,你這濾鏡開得起碼有八百倍厚啊。

*

托秦曜的福,鐘悠悠回去的時候總算不用坐上那搖搖晃晃的大巴車,又暈車一回了。但其他同學可就沒她那麼幸福了,還都得在條件簡陋的大學宿舍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才能回到學校。

鐘悠悠回到自己的公寓,放了一浴缸熱水,扔了一顆顏色漂亮的沐浴球,舒舒服服地泡了半小時。

次日是周末,她計劃睡個懶覺,起床後再查查IQ比拚節目《極限大腦》的相關資料,海選半個月前就開始了,正如火如荼地舉行著。不過此刻是海選,關注度還沒那麼高,隻在兩個台開始了剪裁播放。

鐘悠悠沒浪費時間參加海選,是打算在市理科競賽中拿個市級的名次,直接獲得進初選的資格。

她披著睡衣,剛打開電腦,放在一邊的手機忽然尖銳地響了起來。

鐘悠悠正剝著水果,拿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難不成水電費用太多了,又要繳費?新買的房子已經住進來有段時間了,彆的都好,就是這裡物價太高,水電費也交得多。

她擦了擦手,劃開屏幕,卻聽到一聲“姐——!”

“……”鐘悠悠下意識就要掛斷!鐘璽佑厲害了啊,知道自己手機號碼被她拉黑了,現在都會換一個陌生號碼打了,簡直防不勝防。

可還沒等鐘悠悠掛斷,那邊就傳來鐘璽佑焦灼的聲音:“姐,爸爸高血壓進醫院了,你有空嗎?快來一趟吧,他都進ICU了。”

“……”

“怎麼這麼突然?”鐘悠悠皺了皺眉,還是問了句:“醫生怎麼說有生命危險嗎?”

鐘璽佑回頭看了眼身後緊張地望著自己的鐘父,鐘父比手劃腳,恨不能接過電話親自說。鐘璽佑也生怕說沒有生命危險,鐘悠悠就不來了,於是趕緊道:“有,醫生說,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險,姐,你快來。”

鐘悠悠覺得實在是突然,上次生日宴上見鐘父,鐘父的身體還看不出來任何異常,非常健康。而且原文裡也沒有說過鐘父有高血壓什麼的病史,怎麼就好端端的突然躺進醫院了呢?

鐘悠悠的確是不想和這一家扯上什麼關係,都已經搬出來了,至今為止也就在生日宴上見過一回,便再也沒有和他們見過,可是如果鐘父真的重病、乃至有生命危險的話,她覺得還是得過去看一下到底什麼情況。

猶豫了下,鐘悠悠才道:“好,我收拾下待會兒過去。”

這邊,鐘璽佑掛了電話,有些呆愣,半天才麵露喜色:“爸,姐居然答應了!”

“真的要來?”鐘父麵上一喜,簡直激動得有點說不出話來,他使勁兒捶了一下病床,感慨道:“看來悠悠還是在乎我這個父親的!你說說,剛才她聽見我生大病了是什麼反應?有沒有很急切?有沒有很擔心?有沒有擔憂得恨不得立馬就趕過來??!”

“……”鐘璽佑無話可說,“爸,你想多了。”

這辦法原本就是鐘璽佑突然冒出來的一個點子。鐘悠悠搬出家之後,幾乎沒見過他們。鐘璽佑還能偷偷跑去翻教室送禮物,在學校裡關注著他姐。可鐘父卻是幾乎見不到鐘悠悠的人,打電話鐘悠悠不接,讓司機去學校門口接人,也總沒看到鐘悠悠的影子——總不能強硬地把人綁來吧,那隻怕鐘悠悠更加討厭他們了。

可沒想到鐘悠悠居然真的同意過來了!父子倆人沉浸在鐘悠悠答應過來的欣喜之中,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鐘父現在是在裝病,萬一被鐘悠悠識破怎麼辦?

鐘璽佑心中一緊,連忙道:“爸,你趕快躺著,輸液管呢,我去叫護士給你紮針!”

鐘父隻覺得自己這小兒子真坑爹,但做戲得做全套,他也就咬了咬牙忍了,擼起袖子等護士來紮針。

VIP病房的護士都一頭霧水。這難道是有錢人的特殊嗜好嗎?明明身體各項指標都測過了,沒有任何問題!而且鐘總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也因為保養得當,年輕得宛如三十幾歲的青壯年一樣,現在站起來去參加馬拉鬆都沒什麼問題!

可居然還是要求住院?還非要讓他們給他掛針!那掛針哪能隨便掛呀?

但鐘總強烈要求他們,護士也就隻好給他注射一點無關緊要的葡萄糖。

這樣一連番弄下來,鐘璽佑又覺得自己父親臉色看起來實在是過於紅潤,一點也不像病重了的人的樣子。於是拉著鐘父去爬樓梯。鐘父臉色鐵青,扯了針,被兒子拽著,隻覺得叱吒商場的這輩子從沒這麼荒唐過。

他爬了個十幾層樓,爬得氣喘籲籲,臉色蒼白,才顫著腿回到了床上去,重新掛上針。

這時候鐘悠悠才終於來了。

*

這是父子倆偷偷計劃的事情,壓根兒沒告訴鐘母和其他人。但鐘母逛著街,就接到醫院的電話,說鐘父陡然高血壓,暈倒住院,她才急忙趕了過來。路上又打電話問了下情況,得知鐘父已經”醒“過來了,她才鬆了一口氣。

一出電梯,和鐘悠悠在病房門口遇見。

她怔了下,簡直喜出望外:“悠悠,你也是來看你爸的?”

比起鐘父和鐘璽佑,鐘悠悠更不願意見到這位直接對原主造成傷害的鐘母。於是她臉上神色淡淡的,沒有多看鐘母一眼,便率先推開門,走了進去。

鐘母方才的那點兒喜悅登時煙消雲散,變得愁雲慘淡。為什麼,身份已經還給了悠悠,她還是這樣排斥他們一家人,到底什麼時候悠悠才能原諒他們?她心裡有幾分刺痛和酸脹,定了定神,後腳才跟著進去。

病房裡,隻見鐘璽佑無措地站在一邊,鐘父躺在床上,手上掛著針,額頭上掛著細細密密的汗水,倒還真像是病重了的樣子。

他視線落在鐘悠悠身上,竭力讓自己顯得虛弱一點。

鐘母一急,連忙走過去:“怎麼突然這樣,前幾個月體檢,你不是還身體各項指標都非常健康正常嗎?怎麼突然高血壓暈倒?你的家族史裡根本就沒有高血壓呀!”

鐘母急得連珠炮似的問了一連串。

鐘父連忙拿眼睛看向鐘璽佑,鐘璽佑頓時會意。雖然他也想和姐姐多呆一會兒,但是比起他能在學校看到姐姐來說,爸實在是太可憐了,自從生日宴後就沒有見到過姐姐,還是把這點時間留給他爸吧。

於是他拉著鐘母出去:“媽,咱們去問問醫生,爸剛清醒過來,您這麼著急的問他,會影響他休息的。”

鐘母隻覺得莫名其妙,又擔憂又焦灼,但還是跟著鐘璽佑一塊兒出去了。

“悠悠,你也來了?”鐘父假裝不知道鐘璽佑打電話的事情,劇烈咳嗽道:“璽佑這小子,多大點事兒,不就是高血壓暈倒進了醫院嗎?我讓他不要跟你說,不要打擾你學習,他居然還給你打了電話!看,麻煩你跑一趟!”

鐘悠悠沒作聲,走過去,看了一眼他手背上掛著的針,順著針管看了眼瓶子裡吊的水:“你就隻掛葡萄糖嗎?”

“……”鐘父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道:“悠悠,既然來了,你坐下陪陪我吧。”

“不了。”鐘悠悠還沒有坐下,便要走:“既然你沒事,我就走了。”

“哎,彆!”鐘父頓時從床上猛然坐起來,哪裡還有半點重病住院的樣子。

鐘悠悠停住了腳步,卻沒轉過身來:“還有什麼事嗎?”

鐘父看著鐘悠悠的背影,隻覺得一片頹然。的確,他這個父親做得太不是了。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他都沒見過自己親生女兒的嬰兒期、童年期。把她領回家的時候,她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前十五年過得那麼苦,好不容易找回了家裡人,家裡人卻對她冷眼以待……

就像現在,他仍然不了解鐘悠悠,他甚至不知道鐘悠悠現在心裡在想什麼。鐘悠悠也是重生的嗎?若不是重生的,為何之前三年還在渴求他們家人的關心,現在卻半點也不在乎他們了?甚至於,他們苦苦哀求,想儘辦法,她都不為所動。

她真的要徹底和他們脫離關係嗎?

“悠悠,你能搬回來住嗎?爸發誓,以後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到底我們有血緣關係,你不可以這樣拒人於千裡之外。無論再怎麼恨家人,家人都是你的家人,這是無法改變的。”鐘父仍在試圖勸鐘悠悠回來:“我立刻讓孟詩萱走,不僅身份還給你,以前,她從你身上奪走的一切,我都還給你。”

鐘悠悠聽得出鐘父話裡的懺悔之意,也知道自從她穿過來以後。鐘家人都跟重生了一樣,對她好的不得了。但是有什麼意義呢?做過的事情,會烙下永恒的傷疤,即便再怎麼彌補,也無法抹去那些讓原主煎熬的日日夜夜了。

她並不恨鐘家人,可是,如果鐘父覺得,這兩個月來的償還,足夠彌補原主所受到的那一切苦難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其實不是孟詩萱奪走了我的一切,而是你們曾經不願給我那一切。”鐘悠悠很平靜,聲音裡也沒有什麼起伏。

“剛進家門的時候,媽處處排斥我,覺得我不如孟詩萱,什麼都是孟詩萱的,我碰一下孟詩萱不要的玩偶,指責我是沒見識,搶彆人東西。鐘璽佑呢,也不問青紅皂白帶著孟詩萱離開。其實你們處處偏袒她也就罷了,我無所謂,但偏偏已經做得這樣明顯了,還要說一碗水端平了。我後來養成那樣尖銳、偏僻、易怒的性格,你們有沒有想過,和你們脫不了乾係?”

這還是鐘悠悠第一次質問。鐘父聽得心裡絞著痛,跟被什麼重重碾過似的,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鐘悠悠在這個家裡日子很難過的,他是看見她一點點變得謹小慎微,最後在壓抑中爆發,又走向另一個極端的,可是……

可是他怎麼就從來沒想著去管過,去給她一些父愛啊!

他心中一時竟然還對妻子產生了一點怨怒,一個做母親的,為什麼會這麼狠心呢。

鐘悠悠回過頭,淡淡地問:“你覺得把身份還給我了,我就該感恩戴德了?”

“不是,爸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鐘父還沒有說完,就被鐘悠悠淡漠地打斷:“時間一直都在往前走,永遠都沒有辦法回到過去了。今後無論你們是想繼續補償,還是想乾什麼,都和我沒關係,最好是不要出現在我周圍。我有我自己的人生。”

“你們對我有生恩,但卻沒有養育之恩。生恩,我已經還了。今後就一筆勾銷。”

……對,生恩早就在那場車禍中還過了。

養育之恩,他們除了將她弄丟了之外,還對她有過養育之恩嗎?

鐘悠悠以前總是冷冰冰的,嘲諷的,拒人於千裡之外的,鐘父竟然從來不知,原來她居然是這樣想的。她是覺得一報還一報,劃分得清清楚楚,她不欠他們的。她的想法居然這樣絕情,徹底不想和鐘家有什麼關係。

一筆勾銷,她說一筆勾銷……

鐘父原本沒有高血壓,可此時此刻,竟然心臟一陣絞痛,難受地閉上了眼睛。

門外,從醫生辦公室回來的鐘母聽見了這些話,淚流滿麵。

悠悠說得對,孟倩和孟詩萱固然是導火線,可她才是罪魁禍首。即便她上一世能將兩個孩子一視同仁,也不會現在落得被親生女兒這樣憎恨的下場……不,怎麼還能夠一視同仁?她沒有將百分百的母愛給自己親生女兒,就已經是對不起她了!

鐘母白著臉色,嘴唇發著哆嗦,踉蹌走到走廊旁,終於忍不住,泣不成聲。

鐘悠悠出了醫院。她猜到鐘父或許是假裝病倒,但她倒是懶得生氣,或許是因為不在乎,所以無論鐘家人乾出什麼來,她心中都掀不起半點漣漪。唯一令人心煩的是浪費了一個上午。

鐘悠悠叫了輛車,回家繼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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