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法院正式開庭。
孟倩坐在被告席上,垂著頭, 佝僂著身軀, 一小段日子沒有出現在公眾視野中, 她竟然已經憔悴到了如此完全不能見人的地步。
而原告席上坐著的卻並不是鐘悠悠, 而是鐘國強,他雙目含怒地盯著孟倩,放在桌子上的手緊緊握著。
在開庭之前,他托人和秦曜聯係,告訴秦曜, 最好是不要讓鐘悠悠上庭。無論如何, 到了這個時候, 他這個父親也該儘起做父親的責任了,他多少想保護一下自己的女兒。作為原告站上原告席, 無論如何都不會是多麼愉快的經曆。
鐘悠悠的最終目的隻是想讓孟倩判最重的刑、儘快進監獄,至於這個原告她來不來做也都無所謂。
隻是聽到鐘父這麼要求,她的心情還是有些複雜。鐘家人現在是想要償還上輩子欠下的那些債嗎?否則以從前鐘國強那麼愛麵子、好名聲的性格來講, 彆說上法庭了,他就是連把事情鬨大,都害怕影響到鐘氏的名聲。
而現在竟然主動要求當這個原告……
鐘家人的確改變了良多,可世間有些親人, 大概就是緣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鐘悠悠到底還是答應了鐘父這個請求。開庭的那天, 她和秦曜隻是坐在陪審席上。
秦曜請來的律師相當專業,連聲逼問,將孟倩問得啞口無言,逼著孟倩在法庭之上將當年犯下的罪行一樁樁一件件交代清楚。
法網之下,孟倩終於泣不成聲,猶如被抓了現行的老鼠,無地自容。
庭審不止一次,也持續了很久,最後法官一錘定音,判刑十年有期徒刑,並沒收全部財產。
十年!除了鐘悠悠等人之外,陪審席上很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已經是最重的刑罰了!
聽到這個結果的鐘悠悠呼出了一口濁氣,有些疲憊地鬆懈了身體,人總該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如果按照原文走向,孟倩與孟詩萱母女倆壓根什麼都不會付出,反而所有人都可憐她們。而自己來這一趟,把孟倩送進了監獄裡,也算是不枉此行。
秦曜坐在她身邊,攥緊了她的手。
而坐在原告席上的鐘父,也遙遙地朝著鐘悠悠看來,臉上除了對孟倩的憤恨之外,更多的是對鐘悠悠的愧疚、後悔、各種複雜的心情相交織。
如果說原本對鐘悠悠的愧疚隻有九分,那麼在親眼見了那些采訪細節之後,他對這個親生女兒的愧疚便一夜之間達到了頂峰。
他作為一個叱吒商場的企業家,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挫敗感、無力感。
因為過去的無法彌補,未來的無法預料,而鐘悠悠,他的親生女兒永遠無法原諒他。
……
何春生到底是在終審的時候看望了孟倩最後一麵。但此時的孟倩,被他逼著簽下了離婚協議書,早就恨透了他的薄情寡義,看向他的視線是含著怨恨的。
何春生也感到很無奈,但他現在自己都被孟倩害得一屁股債、焦頭爛額了,他哪裡還顧得上去管孟倩的感受?見這最後一麵,也算是仁至義儘了。從今以後,他就隻當自己之前瞎了眼,今後和孟倩沒有瓜葛是最好的。
被帶走之前,孟倩渾濁的雙眼急切地在陪審席上搜尋著。
可是,孟詩萱,那個她拚儘最後一刻都想要保護的親生女兒,如今卻連見她最後一麵都沒有來——應該是覺得她丟人吧。孟倩苦笑一下,老了許多的眼角生出皺紋,滲出了些許淚水。
這一刻,她望了一眼法院外麵的陽光。十年,多麼漫長的一個數字,她如今已經四十七八,等出來就徹底是一個老人了,還是個什麼都不會、跟不上時代的老人,到時候又如何在在外麵度過殘年?!
孟倩心裡忽然深深的一陣悔恨,到底是為什麼自己要把自己的人生折騰到如此境地,為了那個連見自己最後一麵都嫌丟人的親生女兒,真的值得嗎?
可無論她此時的想法是怎樣的,她都隻能麻木地、被動地被帶著走向監獄。
十年內,不得出來。
*
輿論仍未停止,這件事情此次的確鬨得很大,引發了多界討論。出了法院以後,媒體記者和攝像頭猶如山海般蜂擁而上。秦曜護著鐘悠悠避開媒體,花了足足二十多分鐘,才擠到地下停車場,避開了記者。
鐘悠悠先上了車,而秦曜接了個電話。
他走到遠遠的一邊,對車子裡的鐘悠悠笑了笑,對電話那邊說話的語氣卻很沉:“幫我查查,孟倩進監獄之前到底有多少財產,確定全都沒收了嗎?核實一下。”
雖然此時的孟倩看起來已經淒慘無比,永遠都翻不了身了,但凡事謹慎為好,何況這還是事關鐘悠悠的事情,秦曜哪能不謹慎。錢能做很多事情,萬一孟倩進監獄之前,不怕死地擺最後一道,那便麻煩了。
電話那邊道:“好的,放心吧。”
頓了頓,秦曜又道:“還有,在監獄裡給她一點苦頭吃吧。”
這些事情不必告訴鐘悠悠,但他一定要處理掉那條毒蛇。
鐘父的車子也在同一個地下停車場,他和助理好不容易從法庭那堆媒體記者裡擠出來,西裝都被弄皺了。他一邊拍著西裝,一邊匆匆趕來,發現秦曜在打電話,他和鐘悠悠居然還沒走!
鐘父頓時一喜,快步走到秦曜的車子麵前,敲了敲車窗,彎下腰:“悠悠,中午和爸爸一塊吃飯吧。”
此時,鐘父的眼睛裡,全都是愧疚和心疼,語氣也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鐘悠悠瞥見鐘父鬢邊兩根白頭發,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快要五十歲的中年男人了,平日裡揮手上千萬多麼威風,也會老。但她還是搖了搖頭:“不去。”
車窗都沒有降下。
鐘父雖然有些尷尬,但還是沒有去顧及那個麵子,繼續說:“我在酒店定下了一桌菜,就咱們父女倆吃個家常便飯好不好?要是秦曜也一起來,就更好了,爸保證不跟你說多餘的討人嫌的話。”
鐘悠悠自然是拒絕:“我有地方吃飯,您不用操心了。”
她語氣太過果決,讓鐘國強心裡很是澀然,道:“爸也沒說讓你原諒我之類的,就隻是吃個飯而已,隻吃一頓飯好不好?讓酒店做一些你愛吃的菜,咱們聚一下。”
鐘父的語氣放得極軟。
他的助理站在一邊都有些愣,從來就沒有見過鐘總對任何一個人這樣說話。這副低聲下氣的樣子,還是當年年輕的鐘總追鐘夫人的時候才會露出來的溫柔表情。
鐘悠悠實在是不想去吃這個飯,可想而知,好好的一頓飯肯定又會吃的非常尷尬。而且,吃過了這一頓飯之後,鐘家人便會無孔不入,又將有下一頓飯。她的心腸是極硬的,但剛剛鐘父還代替她上了原告席,這會兒她想要拒絕,還得找個委婉一點的理由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