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驚心動魄。
若不是附近的居民人群早就被驅散開, 隻怕會發生踩踏事件。
明晃晃的太陽,烏泱泱的人群,吵哄哄的空氣, 為首的黑瘦青年拿著棍子,帶著一群人蜂擁追上去。
事不宜遲,秦曜冷硬著臉色, 踩下油門,車子猶如離弦的箭, 瞬間脫圍。
小趙也哆哆嗦嗦地掌著方向盤, 開著車子緊隨其後。
鐘璽佑還在扭頭朝後看,見那邊兩輛車子已經開走, 才鬆了一口氣, 催促道:“能不能開快點兒!”
車子一路狂飆, 今明滿頭大汗地踩著油門,唾道:“有本事你自己來開, 毛都沒長齊,駕照都沒有,就知道使喚我!我真是被你害慘了!回去我爸肯定要打我!”
他剛拿駕照不久, 車子開得橫衝直撞。可再怎麼樣, 四個輪子也比兩條腿快,
眼見著快要甩開後麵那群人, 他還有心思吊兒郎當地調侃道:“我說,你們鐘家動作真大,破個產也搞得腥風血雨。”
“破個屁的產, 你家才破產。”鐘璽佑沒好氣地道,他心臟跳得飛快,剛要將敞篷車拉起來,卻隻聽“砰”地一聲。
混雜著尖聲怒罵,有什麼破風而來。
那是一塊巴掌大的磚頭。
一片混亂,甚至不清楚是誰混雜在人群中擲過來的,鐘璽佑瞳孔猛縮,偏頭躲去,那磚頭好險不險,剛好從他臉頰旁擦過去,砸在前麵的玻璃上,四分五裂,玻璃炸成了蜘蛛紋。
今明嚇了個半死,偏頭看去,隻見鐘璽佑臉頰被劃了一道,血順著汗淌了下來。
鐘璽佑摸了下臉,摸到一手血,臉色鐵青。
*
秦曜的車子開到鐘家彆墅,這還是自從半年前搬出來以後,鐘悠悠第一次回到這個地方。
她攏了攏外套,心情複雜地下車。
這段時間鐘家顯然方寸大亂,平日裡停留在門口的司機這會兒都不見蹤影,不知道是有事被鐘父派出去了,還是司機怕鐘家快破產了,所以提前跑路了。門口的花草植物也有幾天沒修剪了,導致乍一看,竟然顯得有些荒涼。
秦曜給她拉開車門,道:“你弟弟和你弟弟的同學還沒回來,你先進去,我去找人回來。”
鐘悠悠點了點頭。
方才鐘璽佑會出現在那裡,的確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在這個世界裡,親近的從來隻有秦曜一人,她隻把秦曜納於自己人的範圍之內,所以無論是困難還是歡喜,都隻和秦曜分享。方才秦曜不顧一切開車闖進去帶她走,她也不會說謝謝,因為換了秦曜陷身囹圄,她也會那麼做的。
然而方才鐘璽佑到底也是為了她置身危險當中。
她到底也不願意他出什麼事,又欠下一個人情。
秦曜上了車,鐘悠悠還是很擔心,扣住車門:“一切小心,你要不帶兩個人吧。”
“放心。”秦曜笑了笑,點了火。
聽見門外的動靜,於媽洗菜的手也沒來得及洗,猛然從裡頭跑出來,見到正抬步上台階的鐘悠悠,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鐘悠悠走到她麵前,她才猛然激動地叫起來:“先生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大小姐。鐘悠悠聽到這個遲到的稱呼,心情複雜地扯了扯嘴角。
這會兒鐘父還沒有趕去公司,這幾天他忙得焦頭爛額,頭發都白了一小半,血壓直飆。去了公司也沒有用,看見手底下那群跟無頭蒼蠅一樣根本拿不出主意的下屬,他也一肚子氣,於是索性在家遠程指揮。
他聯係過秦曜好幾次,先前得到的回答都是拒絕。然而不知道為何,昨晚深夜秦曜卻打來電話,鬆了口,答應資金上幫他一把。
最可貴的是雪中送炭。
彆的世交舊友都知道此次鐘家麵臨的危機很大,幫了鐘氏,鐘氏也十分有可能翻不了身,到那時資金便是打水漂了。可秦曜居然還是願意搭一把手。即便知道秦曜可能隻是因為鐘悠悠,才施以援手,但鐘父仍是感激不已。
昨晚,掛掉那通電話的鐘父很是感慨。他馳騁商場大半輩子,居然有朝一日,還得靠自己女兒“女婿”搭救……
他還想問問,秦曜出手相助,鐘悠悠是否知道,有沒有可能,鐘悠悠嘴硬心軟,表麵上說著和家裡斷絕關係,可暗地裡卻悄然讓秦曜相助……
一想到有那個可能,他便心頭一片複雜和柔軟。當然他知道,很有可能是自己多想了。
然而卻沒想到,就在這會兒鐘悠悠居然回來了。
鐘父喉嚨一哽,連忙跟鐘母一塊兒出門迎接。
鐘母身上倒是還穿著精心收拾過的衣服,可鐘父身上的西裝卻皺巴巴的,一看就是被公司的事情忙昏了頭,壓根兒管不上自己的儀容了。
“悠悠。”鐘父輕喚了一聲,一大把年紀的中年人鼻腔一酸,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鐘母也是自從上次見過鐘悠悠以後,就沒有再見到鐘悠悠出現在他們麵前了,此時猛然見到鐘悠悠回來,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想上去握住鐘悠悠的手,可是手剛伸出去,鐘悠悠就不動聲色地撇開了身子,她的表情一僵,黯然地放下了手。
不過,無論如何,鐘悠悠聽到鐘家這次發生了這麼大的危機,願意趕回來,她能夠這樣,對鐘父鐘母來說都已經是莫大的寬慰了。
鐘悠悠道:“進去說吧。”
“好,先進來。”鐘父好半晌才從紛亂的心情中理出一絲頭緒。
幾人正要進去,卻隻聽那邊“嘭”地一聲響。
*
今明開著車跌跌撞撞地回來了,由於過於驚慌,車子竟然直接一下子撞在了彆墅麵前的大樹上。
有安全氣囊,就是車前杠撞歪了一點,人沒事。
鐘父鐘母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鐘父更是怒不可遏:“鐘璽佑,你這小兔崽子又去哪兒了,關鍵時刻,不是讓你彆亂跑嗎?”
今明推門下來,哭嚎道:“伯父,您彆罵了,您快看看您兒子——”
話還沒說完,鐘母一把推開他,嚇得摟住剛下車的鐘璽佑,見他臉上都是血,差點暈了過去。
鐘父也一陣頭暈目眩,眼皮直跳:“怎麼回事?”
“媽,沒事。”鐘璽佑打掉今明的手,無力吐槽道:“就是臉上劃破了一點,又沒死,不是什麼大事。”
他從車子上扯了幾張紙,把臉上擦乾淨,這才露出傷口,短短一截,的確沒什麼大事。
鐘父這才鬆了口氣。
“怎麼弄傷的?”
鐘璽佑肯定不能火上澆油,簡單道:“就是今明非要開車兜風,拉上我一起,敞篷車開到林蔭道上,我被樹枝劃破了臉。”
今明:???
鐘父看向今明的臉色都沉了,一臉“這小子是個禍害找個機會我非叫人打斷他的腿”的表情。
“……”今明背了個鍋,不敢吭聲。
鐘母還是心急如焚,抱著兒子胳膊,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不是讓你彆出門嗎?出門也要帶保鏢,現在外麵有多亂不知道?幸好沒出大事,但你前陣子打架骨裂現在又臉上劃破了,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
鐘璽佑皺眉:“媽你鬆開,我手疼。”
鐘母慌忙鬆開他胳膊。
鐘璽佑視線這才定定落在站在後麵的鐘悠悠,想邀功,又不敢,於是小聲叫了聲:“姐。”
鐘悠悠方才經曆了那一幕,自然知道鐘璽佑臉上的傷不是那麼簡單,但她沒說什麼,鐘母還在抽泣,吵得人腦袋疼,鐘悠悠皺眉對於媽道:“彆慌張了,叫家庭醫生來,給他包紮一下,免得破傷風。”
鐘父腦子這才清明一點:“對對對,叫家庭醫生。”這幾天他實在是焦頭爛額。
鐘母抹了下眼淚:“悠悠,幸好你回來了,這家裡還算鎮定點兒。”
鐘璽佑也情不自禁咧開嘴角,雖然他姐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神色,可到底給他叫了醫生啊,這不就是軟化嗎?
他竭力想抑製住自己的傻笑,於是吸了吸臉頰,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我真的沒事。”
*
鐘家客廳,整整齊齊坐著一行人,於媽等幾個下人知道鐘父要商量重要的事情,於是都去廚房做飯了。鐘悠悠給秦曜打了電話,片刻之後,出去接人的秦曜也回來了。加上今明這個外人,鐘家齊整了。
方才被人趁著混亂用磚頭砸那件事情,鐘璽佑沒敢和鐘父鐘母說,此時坐下來,他腦子裡才開始思考。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父親的商業對手弄出來的,目的無非是讓鐘家破產,想吞掉鐘家這塊肉而已。商場上的爾虞我詐,卻是絕對不至於鬨出人命來的,沉馳還沒這個膽子。
到底是誰渾水摸魚,竟然想要趁亂弄他。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可沒有那種不死不休的仇人。
鐘璽佑越想腦子越亂,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理清頭緒。
要是讓他知道到底是誰,看他不弄死那人。
這邊鐘父已經調整了一下狀態,給鐘悠悠和秦曜說了一些他們還不知道的細節:“這個烏大江和李海原本就是我們鐘氏的老員工,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居然反水!我真是太失望了!”
“現在這兩人的老婆孩子正賴在醫院,獅子大張口要賠償,而烏大江的兒子叫烏大山,正帶著一幫人在台金老路那邊鬨事,企圖把事情鬨大,我的人把他幾次揪進局子裡都沒用,隻讓事情越演越烈,把他送進局子裡,台金老路那群人鬨得更厲害了。”
鐘悠悠回想了下那個黑瘦的年輕人,那人估計就是烏大山了。
她隱約覺得這人有些熟悉,應該是在原文中提過一筆的人物,但一下子肯定記不起來,於是皺眉思考。
現在的關鍵就是要尋個突破口,沉馳應該是花了大價錢,才叫這群人固若金湯,竟然齊心協力來鬨事。
“堵不如疏。”秦曜對鐘父淡淡道:“你關他一個人,肯定沒辦法關他們所有人。”
鐘氏又不是黑幫,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鐘父還相當**,生意場上這麼多年,從未玩過陰招,這也就導致這次栽在沉馳手上。
鐘父歎了口氣,對秦曜道:“這次實在沒辦法,所以才找秦氏幫忙。”
秦曜已經打算出手管了,便問:“這次鬨事的那群工人,伯父,你有他們的資料嗎?”
“這個自然是有。”鐘父讓鐘母去書房把一本資料拿出來,是近幾日他讓助理查好的。
秦曜粗略翻了幾下,從中揪出一張資料,沉吟片刻。
“烏大江、李海及其家屬是這次鬨事的頭子,他們都是拿了錢辦事的,不知道沉氏那邊給了他們多少錢,才讓他們如此賣力。”秦曜道:“但鬨事的人總共一百有餘,沉馳那吝嗇鬼不可能給他們每個人幾百萬,肯定有很多人是跟著起哄的,其實半分錢都拿不到手。可以從這種人身上下手。”
鐘父理出來一點頭緒了,問:“你是說?”
秦曜將手裡的一張資料遞給他,道:“這人叫王望,你瞧他資料上顯示有兒有女,有老有少,拖家帶口,一家子十幾口人全靠他吃飯。早年有訛詐的案底。這人肯定沒被沉馳收買,因為要收買這人,肯定要花大手筆,沉馳舍不得掏那個錢。”
“他若是知道這次事情全都是鐘氏的對手一手策劃,他跟著被煽動,卻一分錢都沒有拿,肯定會不服。他必定會去找沉氏,要錢,威脅沉氏,若不給錢,便把事情敗露出去。我們隻需要找人暗示他這些事情,哪怕是無中生有,也要讓他認為他能夠從沉氏撈到一筆。”
“屆時,沉馳肯定會先給一筆錢安撫他,堵住他的嘴。這筆錢沉馳怕事情敗露,肯定不會從沉氏的公共賬戶出,必定是從私人賬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