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原野還打算在方紹一身上趴會兒, 等他電話一掛就撲前麵去,結果這電話一講就是快一個小時。後來原野自己從人後背上跳下來了, 眼看著一時半會兒的這電話講不完, 轉頭回去又把褲子給穿上了。
方紹一看著他穿褲子, 原野邊穿邊衝他樂, 方紹一跟他招了下手,原野走過來跟他一起坐在沙發上。方紹一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對著電話那邊說:“嗯, 您說。”
原野認真聽著電話, 後來方紹一就直接開了免提, 原野安靜聽著他倆聊電話, 也不插嘴。電話裡麵韋華嗓子都啞了, 歎了口氣說:“就這情況, 具體我也不用跟你多說,開機開了三個月, 現在多難辦我不說你也知道。”
“我懂, ”方紹一聊到後麵臉色也挺沉重的,他跟韋華說,“我明早給您答複?您彆著急,也彆上火, 好事多磨。”
韋導在電話裡苦笑出聲:“希望是吧,不瞞你說, 我嘴上長了好幾個泡。組裡其他幾位老師早就讓我給你打電話,我不願意給你打, 你知道我,我最不願意強迫彆人,心不甘情不願拍出來的東西也難看。但今兒是實在沒辦法了,讓我找一個現在就有時間,還能扛住我戲的,真沒有了。”
方紹一說:“我明白。”
韋華又說:“不多說了,這回就當給我救個場。我等你電話,行不行的給我個信兒。”
方紹一應道:“一定的。”
掛了電話之後方紹一看向原野,原野也一直看著他,沒等方紹一開口,原野先說了話:“哥,你得去。”
方紹一和他對視著,以他們倆之間互相了解的程度,他根本也不用說什麼了。原野皺了下眉,接著說:“開拍之前你不接就不接了,但現在需要你救場,無論如何你得去。我猜如果不是真沒招兒了韋導不會給你打這個電話,彆說現在你閒著沒有事兒,就算真有事兒能推都要推。”
剛才這個電話韋華打過來確實是正事,《呢喃》方紹一沒接,但也早早跟韋導說過了,讓他早做準備。韋導的確早早開始準備了,演員千挑萬選地挑出來一個,開拍之前就扔到山西讓他去融入農村,去把身上浮華的明星氣息磨掉。開機之後也還算順利,方紹一和原野先前還去劇組探過班。那個演員演戲還行,挺有爆發力的。
結果剛才電話裡說,那演員上周請假去給女朋友過生日,之後就再沒能回劇組,被拘了,因為吸粉兒。
現在他的經紀公司在拚命壓,不想出新聞,但這種事壓不住,早晚得炸。這演員無論如何不能用了,之前拍的戲全得換人重拍。開機都開了這麼久,擱是擱不下了,劇組每天的開銷都流水一樣在撒錢。現在唯一的事兒就是馬上找演員救場,這個演員方紹一是不二人選,但上周的事兒了,到現在韋導才打電話來,就能看出他是想了其他法子的,他不想拿人情來強迫方紹一接這個活兒,現在估計是計窮力竭了。
演員不是找不著,但好演員的檔期從一年多前就得開始定,有些要更早。想現在找一個能立刻進組拍戲,演技還能不拖韋華電影後腿的,就真的沒有了。
方紹一捏了捏眉心,原野攥了下他的手腕,掌心熱熱的,他看著方紹一說:“你因為什麼不想拍戲我知道,咱倆一直也沒就這個事兒聊過。一是我怕一聊這個咱倆又要吵,我說話不過腦子。另外我也想你就趁著這時間好好歇歇,之前兩年你太累了。”
原野一條腿抬起來就跨到方紹一身上去,兩隻膝蓋點在沙發上。原野手掐著他下巴,讓他抬起眼來看自己,方紹一挑眉輕笑:“……這動作。”
“帥嗎?”原野也笑著問他一句,之後收了笑就又是正經說話的樣子:“哥,你彆拎不清。咱倆的事兒咱倆慢慢理,而且我相信咱倆同樣的錯誤都不會再走第二遍。我相信我自己也相信你。”
原野眼神堅定地說他“相信”,他此時此刻散發的魅力估計沒有任何人作為他的愛人能夠抵抗得住。
方紹一伸手摟住他,把臉埋在他胸前,鼻息間是原野衣服上的皂香。方紹一輕輕歎了口氣,額頭在他身上輕輕蹭了蹭,是個十足十的弱者姿態,他從來不吝嗇在原野麵前做弱者。方紹一聲音隔著衣服聽著有些悶:“我是真的怕。”
原野一隻手往前夠著沙發靠背保持平衡,另外一隻手放在方紹一後腦上,輕輕抓著他頭發,原野問他:“你怕什麼?”
“很多,”方紹一低聲重複一次,“很多。”
原野骨頭很硬,山林裡出來的爺們兒,從小打滾著長大的,骨架和身型都很結實。沒有方紹一像藝術品一樣的肌肉線條,但也絕對是很有力量的,胸膛和後背都是一個成熟男性寬闊的堅實力量。
“你怕我不喜歡?”原野輕聲問,“怕我像之前那樣把你跟環境一起推開?”
方紹一“嗯”了聲,過了片刻又慢慢道:“我也怕有一天你還會想分開,又舍不得……然後反反複複,欲言又止。”
他一句話就把原野心給捏碎了。
方紹一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他好像就不會和彆人講述自己的內心,不管是更年輕的時候還是現在,他從來不說他想什麼,他的想法你要自己去悟,去猜。原野知道他這樣,也習慣了,很少去逼問他,他性格就是如此,沒必要非要把他掰成另外的樣子。就像方紹一也從來不限製原野說話,除非是怕他得罪人的時候。一個外放一個內斂,原本就是這樣的。
這是原野很久以來第一次聽方紹一說關於他的感受,不是委婉的,也不是通過其他的話來表達,而是直接地說出來,說他怕。但這殺傷力太強了,原野眼睛都有點紅了,他在方紹一頭上親了一下,啞聲說:“不怕。”
原野說:“分開的代價有一次就夠了,沒下回了。”
方紹一的掙紮原野明白,他現在是真的不想接戲,尤其何寒他們作的這一次,會讓方紹一短時間之內更不想接。如果原野的另一個身份不是方紹一的愛人,他如果僅僅是個文人,他會比現在自由得多,也沒這麼多人罵他。這個圈子對原野的挫磨又何嘗不是在挫磨方紹一,罵原野的話字字句句都是在紮方紹一的心。
可打電話的是韋導,有恩有情,這個場他必須得救。方紹一表麵上看著淡漠,其實他骨子裡是個很重情義的人。韋導的這個電話句句都是掏心窩的話,這麼艱難的時候方紹一要是能冷眼旁觀他就不是他了。
原野後來說:“我想看你拍電影,我最初喜歡上你就是因為你的電影。”
方紹一沉默著在他鎖骨上落下一吻,他聽見原野的聲音低沉又溫柔,在他耳邊輕輕笑了聲,然後說:“我身邊的你是我的心……電影裡的你是我的夢。”
去劇組是原野和方紹一一起去的,他們第二天下午就直接飛過去了,到了劇組什麼也不用說,合同拿過來方紹一大概掃了兩眼就直接簽了。片酬很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低。韋導說:“不是坑你,前麵砸出去太多錢,重拍的成本都要扛不住,我還得去跟投資方磨,沒那麼多錢能給你了。你這份情我記住了,咱們往後看。”
方紹一搖了搖頭:“領導,咱們之間不說這個。”
韋華嗓子啞了,嘴邊一處潰瘍已經結了痂,人看著也憔悴。劇組中途換人的事是最麻煩的,何況是男主。前麵的心血全部廢掉,而且人都不喜歡舊東西,拍過的東西再拍很難能再激出第一次的感情。所以方紹一更得來,用他的戲儘量把全劇組的情緒重新帶一遍,如果每一場都比之前效果好,重拍就不算救場,那算改頭換麵的提升。
這部戲不是商業片,韋導拍戲追求故事,不顧彆的。但製片監製等等其他人都這部戲期望值很高,不指望飆票房,但獎還是要衝一衝的。投資人心裡也有數,再投錢萬一獎沒拿著,票房又撲,那就徹底賠了。投資人不想再掏錢,韋導自己工作室已經投了八百萬進來,再多也拿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