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是在三十小時之後下的飛機。當地暴雨, 機場所有飛機都已經停飛了,原野那天想儘了一切辦法也沒能讓自己離開這兒。
吉小濤在電話裡乾巴巴地說著:“……野哥你彆急。”
原野“嗯”了聲, 和他說:“有任何情況馬上給我電話。”
“放心吧, 野哥。”吉小濤說。
原野嗓子也啞了, 但聲音一直很平靜, 或者說是沉穩的。吉小濤很想和他一直說話,好像和他說話就能安心。
醫院裡最開始除了劇組的人就隻有吉小濤自己,獨當一麵處理一切, 也很能撐得住。但他再能挺, 看著再強硬, 心裡也慌, 也害怕。唯二的兩個能讓他打從心裡能倚仗的隻有耿靳維和原野。
這兩個人都沒在, 但電話裡聽著都不慌, 他們不慌就好像沒有大事會發生,吉小濤就願意相信, 最可怕的事情不會發生。隻要那件事不發生, 彆的他都扛得住。
耿靳維在第一天半夜就到了,吉小濤看見他的時候嗓子已經說不出話。耿靳維一張臉沉得像一潭死水,眼神在醫院走廊裡一掃,像刀尖劃過每個人的臉。所有的招呼都沒應, 徑直朝置景導演走過去,抓著他頭發逼得對方仰起頭, 之後兩拳全往他胸上砸,每一拳都像是下了死手。
“耿總, 耿總……”沒人敢多勸,也沒人伸手過來攔著。吉小濤甚至眼神裡都有種變.態的快感,耿靳維打的每一拳都讓他痛快。他就靠在對麵牆上冷冷看著,隻要打不死就往死裡打。
方紹一現在生死未定,他活了一切都好說,他要是真怎麼樣了,那就誰都彆活。置景組那輛車的司機第一個就活不了,置景導演也跑不過。置景組那輛拉拆橋廢料的車速度太快了,拐彎處突然爆胎整輛車失控衝了出去。房子都塌了兩個,也萬幸方紹一和另外兩位演員距離路邊不算近,不然可能連送醫院都沒必要了。
這麼大的事已經出了,劇組幾乎所有重要人員全都在,急救室前這一小圈地方已經擠滿了人。韋導必然也在,人看起來也很蒼老憔悴,後來還是他過去攔了一把,耿靳維猩紅的眼睛和他對視上,韋導沉默著衝他搖了搖頭。
耿靳維現在誰的麵子也不賣,他收手了隻是因為現在還不能把人打死,沒有其他任何原因。
之後耿靳維走過去,伸出胳膊在吉小濤身上環了一下,之後用力拍了下他的後背。吉小濤嘴唇多處都裂了,當著麵跟耿靳維說話的時候聲音才有些發抖:“耿哥,我……挺害怕的。”
耿靳維放開他之後沉聲說了句:“沒事兒,彆害怕。”
原野和吉小濤說有任何情況第一時間通知他,手機一直攥在手裡,哪怕坐上飛機後的那幾個小時,原野也從來沒放下過手機。他怕吉小濤找他的時候找不到,但他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電話。
這個時候的電話未必都是好的,原野甚至沒有想好,萬一電話真的響了,他得用什麼情緒去接。
但是還好,他下了飛機給吉小濤打的第一個電話,吉小濤開口就是說:“彆擔心野哥,暫時穩定。”
暫時穩定,隻是暫時的,但這對原野來說已經足夠了。原野跟他說:“我還要兩個小時。”
“你彆著急,沒事兒。”吉小濤跟他說。
機場外麵早就有人在等,原野出了機場直奔縣城醫院。他到的時候醫院裡已經沒有那麼多人了,都讓耿靳維攆走了,醫院裡剩下的人隻有六個,每個人臉色都是灰白的,都很難看。
原野是跑著上來的,沒那心情去等電梯。他衝導演他們點了點頭,吉小濤已經走過來了,和他說:“野哥彆擔心,剛才大夫說現在也還穩定。”
原野還在喘,不聽他這些,直接問:“還流不流血了。”
吉小濤點頭:“還有。大夫也問要不要轉院。”
“轉。”原野想都沒想就說了,說完看向耿靳維,“必須得轉吧,耿哥。”
這一點他和耿靳維想一塊去了,情況緊急之下送到小醫院先急救,穩定之後必須得轉院。但是現在醫院還不放人,危險期沒過,轉院風險太大了,建議再等等。
方紹一身上傷的狀況之前在電話裡原野就已經了解過了。鎖骨斷裂,鋼筋穿進右胸刺傷右肺下葉,從省醫院調了專家過來做的手術,做了修補止血,但效果不理想。至於頭上的傷反倒是最輕的,傷口縫了五針,當時的昏迷可能來自腦震蕩。
原野剛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心裡其實重重地鬆了口氣。胸腔裡臟器太多,“鋼筋穿胸”這四個字讓原野在聽到的時候就有幾秒斷了呼吸。如果傷到了心臟,如果傷到了動脈,這些原野根本不能想。但這不代表傷了肺就不致命,隻是對原野來說,相對於其它臟器,這能讓他稍微、稍微地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