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 / 2)

“我沒打你,那是乾糧。”顧清溪有些窘迫地將那大尼龍網兜抱在懷裡“剛不小心碰到你了。”

“這是一周的乾糧?”

“嗯。”

顧清溪是星期天晚上出發去學校,她要在學校住校六天,星期六下午出發回家,六天的時間,都要靠著這一兜子乾糧來過活了。

這麼一大兜子,一共是十五個,一天能吃兩個半。

“夠吃嗎?”

“夠啊!有時候還會剩下。”顧清溪節省,她儘量少吃一口,儘量多喝學校的熱水,能省一點是一點,這樣下一周回家可以少拿一些了。

“給我。”蕭勝天單手握著車把,另一隻手伸到後麵。

“什麼?”

“給我。”顧清溪莫名所以,不過還是把懷裡的大尼龍網兜給他了。

蕭勝天直接掛在了車把上。

顧清溪看著,小聲說“謝謝。”

他是一個極好的人,現在是,以後也是。

儘管她沒有機會知道那個冒名頂替她的人是誰就重生了,但是她還是真心感激他。

蕭勝天“不生我氣了?”

顧清溪“我沒生你氣啊——”

然而這話剛說完的時候,她就明白了。

突然就記起來,前兩個月,那個時候天還沒這麼冷,河裡也沒上冰,她挑著一擔子蘆葦路過河邊,卻聽到了河裡的水聲,不經意間看過去,卻見到他在河裡遊泳。

太陽之下,成片的蘆葦被風吹得低伏下來,綿軟的沙沙聲溫柔至極,銀白的蘆花美得像一首詩,晶瑩的水花四濺而起,男人強健有力的胳膊時隱時現。

顧清溪當時羞得不行,連忙躲開視線不去看。

可誰知道,他卻停了下來,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在那晶瑩水花之中,笑著叫她的名字。

而且是不帶姓的那種叫,好像他和自己多熟似的。

當時顧清溪都要氣死了,覺得這人就是在耍流氓!

她咬著唇,連瞪他一眼都不敢,抬腳就要走人。

可她剛走了兩步,他竟然笑著說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顧清溪當時臉上騰得就像火燒一樣,通紅通紅的。

這真是故意耍流氓了!

也就是現在,外麵沒人管事了,要不然他這種,都可以去生產大隊告,去公社告,說他耍流氓直接抓起來了。

顧清溪咬牙切齒,氣得擔子都跟著晃了晃,但也不敢說什麼,匆忙離開了。

當晚顧清溪自然氣得不行,不過也沒敢和家裡人說。

蕭勝天這個人,之前家裡成分不好,為了這個也受窮遭罪了,前兩年他唯一的奶奶也沒了,家裡就剩下他一個人,現在長到十七歲,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大隊乾部,就是之前的公社乾部都忌憚他,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哄著讓他該乾嘛乾嘛。

他卻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今天跑去縣城找人喝酒了,明天去外縣幫人進了一批什麼貨,這麼大年紀的少年,嘴上毛還沒長全,狐朋狗友倒是有不少,甚至今年夏天村裡的水泵,還是他幫忙想的辦法。

顧清溪自然不願意招惹蕭勝天,隻想著躲得遠遠的。

不過好在之後她再乾農活,也沒遇到過,偶爾遇到,他眉眼冷冷的,疏遠得很,倒像是沒有那天的事,顧清溪這才算鬆了口氣,想著估計就是一時興起欺負下自己。

這件事,於後來的顧清溪,其實差不多都忘了,她遭遇了那樣的變故,哪還記得這種小事。

但是現在,蕭勝天說起來,不知怎麼,她就突然記起,原來還有這麼一樁子。

她想起這樁事,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想著後來那個沉穩儒雅的成熟男人,誰能想到他年輕時候在蘆葦叢裡光著膀子調戲彆人。

顧清溪一直沒說話,前麵騎車的男人微微側頭“真生氣了?”

那聲音被卷在風裡,送到顧清溪耳邊的時候已經很低了,低到讓顧清溪莫名覺得,這人心虛。

她側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抿著唇,看著遠處笑。

前麵有一處墳頭,並不算很大。

前幾年縣裡到處都是運動,說這是封建迷信,好多都鏟平了,但現在看那意思,好像這運動過去了,於是就有人慢慢試探著壘起來墳頭,並不敢壘太大,就很小的那麼一撮土。

墳頭旁,紙錢燒成的白灰被風一吹,就飄散在了風中。

顧清溪一直不說話,蕭勝天就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單腿伸長著地,穿著黑幫子鞋的腳牢牢地踩在了凍著冰渣子的地上,車子應聲刹住。

他這才轉過頭來,看她。

少年探究的目光落在顧清溪臉上,明明風很冷,她卻感到了臉上一層薄薄的熱意。

“你——”冷風中,青澀的少年揚起墨色的眉“怎麼不說話?”

聲音卻是沉悶而停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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