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她嫂子陳雲霞進屋了,顧清溪趕緊招呼她嫂子也坐下來烤火:“嫂,一起說會兒話。”
陳雲霞起身將她剛泡過腳的水端起來去倒,廖金月見了,倒是很不好意思,以前她心裡對這個兒媳婦其實多少不滿意,進門都這麼久了,至今肚子沒動靜,所以明裡暗裡總是指桑罵槐,但最近幾天,兒媳婦做事還算滿意,特彆是今天,說起找閨女的事,陳雲霞也用心幫著找,一看就是真擔心小姑子。
廖金月疼自己這閨女,陳雲霞這樣,她倒是過意不去,忙讓陳雲霞放下,說自己倒就行了。
陳雲霞還要去倒,廖金月已經搶過來端著出去了。
顧清溪拉著陳雲霞和自己一起坐在炕頭,炕頭是燒了暖炕的,又可以烤著爐子裡的火,整個人暖洋洋的舒服。
顧清溪問起來:“嫂,我托人帶回來的書,你們看了嗎?覺得怎麼樣,有用不?”
陳雲霞也正要說這個:“有用啊,你哥看著帶勁,晚上都點著油燈看,你也知道我文化淺,有些字不認識,你哥讀給我聽,我聽著人家說得那編織辦法,可真是厲害,把咱莊稼人會的東西都一樁一樁地說,而且有些法子,都是我以前聽人講過,但咱自己不會的。”
顧清溪聽這話,就笑了:“那就好,本來我還擔心來著,這個不是講的蘆葦編織,怕不能相通,現在你們也覺得好,那我就放心了,咱得多學學這個,學點新鮮花樣,就是不能編彆的,蘆葦席子上變個花樣,到時候去縣城裡賣,也能好賣呢。”
陳雲霞聽到“好賣”兩個字,眼裡一亮:“我也這麼盼著,咱累點苦點不怕,隻要能掙到錢,日子好過,怎麼著都行。”
這話聽得顧清溪鼻子一酸。
上輩子的嫂子對自己和母親有諸多埋怨,肯定不算任勞任怨,如今嫂子對自己這麼殷勤,自然也是看在那編織書的份上,知道自己能弄到書,也懂城裡的事,指望著自己幫家裡出主意。但做人不能指望著彆人沒任何缺點是完美的大好人,都是普通人家普通人,大差不差就是好媳婦好嫂子。
嫂子還是樸實勤勞的嫂子,她不怕累,就怕累了也掙不到錢,其實想想,農村人可不就是這樣,誰都有一身的力氣,但把力氣使到地裡,一年到頭就是那麼些工分,靠天吃飯分到多少是多少,土裡刨食真得難。
村裡一個個的壯漢子,如果知道哪裡賣力氣掙錢,眼裡怕都是放光,就是拚死也要乾。
顧清溪這一刻感激自己已經活過一輩子,到底多了一些見識,可以幫著家裡出出主意,不然死讀書的自己,便是一肚子墨水,對世務一竅不通,又能怎麼著呢。
當下她略想了想:“嫂,你說得是,先編吧,編出幾張來,拿到縣城裡賣賣,如果能再有餘力,也編幾個小玩意兒順便賣賣看,價格不用很高,能差不多掙錢就行,咱先練著,多弄一些花樣,編得好了,咱就去大城市裡賣,賣高價,那才能掙更多錢。”
陳雲霞聽顧清溪這麼說,心裡有了主心骨:“行,咱就這麼著,我和你哥哥得儘快編!”
說話間,爐子裡的炭燒得火亮,這紅薯外麵薄薄的一層皮已經變乾變皺,甚至有些地方變成脆皮,好像輕易就能扯下來。
顧清溪拿起那紅薯翻了一下,燙手得很,軟糯的甜香味也隨之而來。
“這個熟了吧。”顧清溪看到紅薯有些地方已經滲透出粘液來,那是被烤出來的紅薯甜汁。
恰好這個時候她娘廖金月進屋了,她掰開來,給娘和嫂子各一塊,自己也留了一塊,大家圍著爐子坐在那裡,剝著紅薯皮,嘗著這剛烤好的紅薯。
熱燙的白汽從如蜜的軟糯紅瓤中散出來,怕燙嘴,小心翼翼地從邊緣處輕輕地咬一小口,吃到嘴裡,都是香甜。
外麵凜冽寒風呼嘯,撕扯得窗戶上糊著的舊報紙和油布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音,但屋子裡卻是極暖和,燃燒的煤餅子持續地散發著熱量,幾個女人或坐在炕上,圍著爐子,吃著香美的烤紅薯,絮絮叨叨說著這一家子的生計,一時又說著顧秀雲那裡不知道怎麼了,家裡男人和兒子都在幫著找呢。
廖金月歎了口氣,擔心地說:“咱要不要再去問問?”
陳雲霞:“算了,平時人家對咱也沒什麼好臉兒,現在我爹和建國都在外麵沒著家,幫著找呢,我們清溪凍成這樣,合著不需要管啊?”
廖金月想想也是,覺得兒媳婦說得對:“就盼著能找到吧,到底是個姑娘家,可彆出事。”
顧清溪聽著,倒是不慌不忙,她知道顧秀雲不會出事,這人命長著呢。
陳雲霞心裡還是惦記掙錢的事,她拿著自己和男人這幾天學著書上編的蘆葦席子給顧清溪看。
顧清溪就著豆大的油燈仔細看,樣子確實是不錯的,新鮮花樣看著好,不過到底是第一次,有些地方明顯不夠齊整。
“你哥手笨,這裡看著不好,賣的話,估計人家不要吧,這個算是廢了,隻能再試一個了。”陳雲霞湊過來指著那蘆葦席子上的瑕疵說,這麼說的時候,自然是心疼。
“其實也許有法子……”作為一個蘭陵人,後來的她當然也買過所謂出口的原單蘆葦席子,那些蘆葦席子花樣真多:“其實可以在這裡補一個花兒,彆用蘆葦,用麻線縫,繡上一個花兒遮住,還有這裡,用綠線繡上枝葉,不要用咱們平時繡枕巾那種綠色,或者淺翠色的綠,配上鮮豔的大紅,或者乾脆那種像青色的綠,配上緋紅,那才好看呢。”
顧清溪說得那些顏色搭配,陳雲霞不懂,但是她卻覺得這個主意好極了:“這個好,編差了地方,就繡上花!一下子就遮住了,清溪這法子真好啊!”
繡花,農村女人多少會的,並不是什麼精湛的水平,做得也不是什麼細活,但平時農閒,用鄉下劣質的彩線繡個枕套什麼的不在話下。
廖金月聽著也是眼前一亮,自豪得很:“閨女肚子裡墨水多,就是懂得多。”
又連連點頭:“咱們不懂這些,聽你妹妹的沒錯,趕明兒就乾起來,再兩天讓建國過去縣城裡賣賣試,興許能成。”
一家子三個女人再沒不滿意的,都紛紛說行,誰知道正說著,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嚷嚷聲。
大家聽著一驚,廖金月從窗戶上糊著的油布縫裡往外看,就看到了她妯娌馬三紅,迎著風,氣勢洶洶地往門口走。
“她怎麼來了?”廖金月嘀咕著,還是打開了門。
門開了,外麵的風呼呼地往裡頭灌,廖金月趕緊把馬三紅讓進來。
“咋啦這是,秀雲找到了嗎?”
“我正要問問你家清溪,她怎麼自己一個人回來了,我家秀雲呢?”
大伯娘馬三紅嗓子特彆大,氣急敗壞地嚷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