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倒是確實,此時天也晚了,朦朧細雨之中,炊煙嫋嫋,幻化出奇異模糊的形狀,遠處的山,近處的田,都籠罩在那雨煙之中,根本看不真切,路上也不見半個人影。
這拖拉機前麵車頭上是有鐵罩頭的,可以遮風擋雨,上去後,竟然是有兩個座位,正好一個駕駛座,旁邊一個算是副駕駛座。
蕭勝天幫她把尼龍兜子還有書包都放在靠背那裡,之後兩個人都坐下來。
“你什麼時候學會開拖拉機的?”顧清溪好奇地問。
“前些天才學會,跟霍雲燦學的。”蕭勝天啟動了拖拉機,拖拉機發出咚咚咚的聲音。
拖拉機是柴油機,手搖發動,蕭勝天快速地搖動著那把手,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發動機啟動了,發出突突突的聲音。
蕭勝天拿出旁邊的一塊布擦了擦手,之後示意顧清溪上車。
顧清溪便上去了副駕駛座,因為發動機震蕩,座位也隨著在顫動,顧清溪下意識抓緊了旁邊的扶手。
蕭勝天感覺到了,笑看了她一眼:“彆怕,沒事,不會讓你掉下去。”
顧清溪:“嗯,知道。”
拖拉機很快就上路了,農村的泥路不好走,如果是騎車子,那自然是免不了顛簸打滑容易摔倒,不過拖拉機不怕這個,唯一的不好就是顛簸。
不過這種下雨天,能坐在還算舒服的座椅上,觀賞著窗外的雨霧,不用遭風吹雨淋,已經是莫大的享受了。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拖拉機的前燈照著那斜插的細雨,光影映襯間,那細密的雨絲猶如紡織機上的千萬縷絲線。
“冷嗎?冷的話把這個披上。”在拖拉機中的咚咚聲中,蕭勝天這麼說。
“不冷。”顧清溪抿唇笑了,側首看他。
他的袖子微微挽起來,露出一小截手腕,顧清溪還記得,他那手腕是太陽曬出來的小麥色,散發著年輕健康的氣息——白天吃飯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端著飯碗的。
微光之中,她隻能看到他一個模糊的側影。
他的側影像遠處的山,每一處弧線都仿佛一個山水詩人抑揚頓挫的勾勒,簡潔有力。
“看我乾嗎?”蕭勝天明明專注地往前方的路,卻突然這麼問。
“覺得你好看行了吧!”顧清溪被逮住,覺得自己仿佛做賊,不過還是忍不住揶揄了他一句。
“我也覺得自己好看。”蕭勝天笑,笑聲爽朗地落在雨夜中。
“你!”顧清溪簡直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怎麼一點不自謙呢。
蕭勝天越發笑了。
“對了,那個《國富論》我給你抄下來了,現在那筆記就放書包裡,等下拿給你,你自己沒事多看看。”她突然想起來了:“彆說字密密麻麻不愛看,那個挺好的,看了有用。”
“你一個字一個字抄的?”蕭勝天挑眉,側首看向她。
“是啊!你不是說不願意看繁體豎版的嗎?”
“好,那我看。”蕭勝天笑道:“你寫的字,我就愛看了,好看。”
“你見過我寫的字?”顧清溪納悶了。
“你以前不是還幫你們村裡抄過名單嗎?”
“這你都看過!”那都是初三那年暑假的事了,當時村裡需要人手,去幫著登記各村的人,因為她寫字好看,支書讓她跟著一起幫抄了,沒想到蕭勝天竟然看到過。
蕭勝天的手握著方向盤,目光注視著前方:“當時彆人去幫忙,還發了尿素袋子,就沒給你吧。”
顧清溪噗地笑出聲了:“沒有就沒有吧。”
尿素袋子是各處的定額,因為尿素袋子比化肥多,又因為那尿素袋子是上等的尼龍布料,結實耐用,所以做成衣服就很好,特彆是做褲子最合適。當時很多尿素袋子就在各處領導乾部那裡分了,或者獎勵給先進個體什麼的,要說前兩年,能有一個尿素袋子做成的褲子那可是時髦的,彆人一看就知道是公家乾部。
蕭勝天:“就糊弄你傻。”
顧清溪笑歎:“我家裡境況不好,王支書對我家還算照顧。”
蕭勝天側首看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到底是沒說。
要不說她這個人傻乎乎的呢,沒什麼心思。
正想著,顧清溪突然道:“咦,前頭好像有人。”
蕭勝天這個時候也看到了,拖拉機的前燈照著前麵,穿透朦朧的雨霧,隱約可以看到前麵停著一輛板車,板車旁有幾個人。
顧清溪蹙眉:“好像是出什麼事了?”
而那邊停著的幾個人也看到了蕭勝天這邊,正揮舞著手大喊:“同誌,同誌,幫幫忙吧!救命哪,幫我們下!”
蕭勝天當即踩了刹車,停下了拖拉機,下去看看。
可就在蕭勝天下了拖拉機的時候,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顧清溪望著朦朧雨霧中前方那幾個人,卻是有些恍惚。
那幾個人臉,在她的記憶中已經模糊了,但現在在這種雨夜看到,卻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那是陳昭的父母,還有陳昭的妹妹。
陳昭是她上輩子的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更
這就去發上一章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