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好的啊……”顧清溪笑了下,對蕭勝天說。
“你認識那一家子?”蕭勝天單刀直入,這麼問。
“啊?”顧清溪有些詫異於蕭勝天感覺的敏銳,她猶豫了下,還是道:“大概知道,以前見過。”
其實這輩子的這個時候,她應該是沒注意到過這一家,但是當時的陳昭卻無意中看到過她,據說是一見鐘情,在她落榜後,最為無奈的時候,願意求娶,並奉上了豐厚的彩禮。
“額。”蕭勝天聽了,也沒多說什麼,更沒問什麼,隻是道:“我送你回學校。”
“好。”其實心裡有些感謝他,並沒有繼續問。
一時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就這麼走在街道上。
昏暗的路燈照在地上,地上積起來小小的水窪,那水窪便反射出光怪陸離的顏色來。
蕭勝天:“小心,彆踩到那裡。”
顧清溪:“嗯。”
此時的街道上是潮濕而寂靜,周圍陳舊的房舍因為這春雨的洗滌而清新起來,空氣中都飄著靜謐的氣息。
蕭勝天突然道:“要聽嗎?”
顧清溪驚訝地揚眉:“什麼?”
蕭勝天黑眸笑望著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出來一根小小的柳哨,正是之前他做的那一隻。
顧清溪抿唇笑:“這麼安靜的夜,你不怕打擾彆人?”
蕭勝天:“那咱們往那邊走,那邊人少,我吹給你聽,好不好?”
顧清溪猶豫了下,到底是點頭。
於是兩個人往旁邊街道上走,那邊街道都是店鋪,這個時候也有極少數私營的小店鋪開著門,大部分國營商店國營飯店都關上了,沒有住家,不怕被打擾。
走在空曠靜謐的街道上,在似有若無的細雨飄飛中,蕭勝天開始吹口哨。
其實鄉村孩子,吹起口哨來大多沒什麼節奏,不過是胡亂吹,就看誰吹得響罷了,但是他不一樣,他吹起來韻律悠揚,婉轉動聽。
顧清溪開始是驚訝,後來便沉浸其中,甚至連走路都忘記了。
她怔怔地望著眼前少年,雨夜幽邃,長街寂寥,兩旁路燈在流光徘徊中蜿蜒著伸向彌漫著霧氣的遠處,生命的輪回是如此深奧,重活一世的她站在這裡,在窺知了人心的破敗後,聽他為她吹曲。
他依然露出半截剛健的手腕,總是飛揚的眉眼垂下,神情間竟然透出幾分帶有思念的溫柔。
迷離的燈光在細雨的潮氣中幻化為一圈圈光暈,而那光暈讓歲月和記憶都變得恍惚起來,她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走上前,趴在他懷裡。
“還要聽?”他抬起手,輕輕在她眼前晃動了下。
顧清溪收斂了心神,垂眼,低聲道:“挺好聽的,你還會吹這個。”
這個人,越了解,越發現他的出眾,無所不能無所不精,這個世上好像並沒有什麼能難住他的。
不過她很快明白了:“你奶奶教你的?”
所以當他吹起曲子的時候,那神情和往日截然不同。
蕭勝天:“是。”
顧清溪:“她確實很了不得。”
提到這個,突然想起來,連忙從書包裡取出來那個筆記本:“給,我謄的國富論,你沒事多看看。”
蕭勝天接過來,低頭看,是紅色塑料皮的,翻開來裡麵是漂亮娟秀的小字,是她一個字一個字謄抄下來的。
他收起來:“好,我會認真讀,絕對不讓你一番心血白費。”
聽著這話,顧清溪就放心了,再過幾年,可能會有一些人下海,他也注定將走上自己人生的軌道,在那條路上,她希望他能少走彎路,少吃些苦頭。
顧清溪低聲囑咐說:“這上麵一些東西,對當前的情況也有啟發,多聯係實際。”
說完這個,她自己也覺得怪怪的,怎麼這麼像班主任呢?
蕭勝天笑了:“是,顧老師,我一定聽話。”
顧清溪啞然,失笑,之後看看時間,不早了,便道:“那要不……我回去了。”
蕭勝天自是不舍,不過天確實晚了,便道:“我送你。”
蕭勝天將顧清溪送到了校門口,到了校門口的時候,顧清溪應該進去了,她自己卻又有些不舍得了。
她回頭看他,看朦朧夜色中他的眉眼。
他也不說話,就任憑她看。
顧清溪就這麼靜默地看了好久,才終於說:“你再給我吹一下那個曲子吧,我還想聽。”
說完後,她自己也覺得不合適,這是學校外麵,會打擾到彆人,再說她這樣太任性了。
然而蕭勝天卻什麼都沒說,他隻是說:“好。”
他甚至連一個字都沒問,就拿出口哨來,輕輕地吹起來。
吹得聲音很低,刻意壓抑的低,不過那曲調平滑悠揚,像是他眉梢間溫和的笑意。
**************
重新走進學校的時候,顧清溪耳邊還響著他吹的曲子。
軍綠大棉衣已經還給她了,不過那混了柴油味的暖意也依然縈繞在周身。
她想,無論是否遇到陳昭,她都不會再走上輩子同樣的路了。
況且,身邊還有一個他,會在自己最迷惘的時候一句話都不問,就那麼給自己吹天底下最好聽的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