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2 / 2)

偏偏這個時候,顧清溪又說道:“他還說,他奶奶以前就在那裡老胡同有一個院子,說是祖上的,好些年了,很小的時候,他奶奶帶她去首都指著看過,說他還記得那院子的樣子,想和我一起再去看看。”

譚樹禮有些驚訝:“是嗎?”

顧清溪:“是啊,他的奶奶是以前是北平城名門世家,留洋過的,雖然後來遭遇了一些事的,但還是從小教他學習,所以他英語說得還挺溜的。”

譚樹禮先是不敢置信,之後啞口無言。

顧清溪當然知道自己的話對譚樹禮是怎麼樣的打擊,但是沒辦法,她必須讓譚樹禮徹底死心,她也想讓譚樹禮知道蕭勝天的優秀,不願意自己喜歡的人被輕看,哪怕隻是一時的。

於是她歎道:“他也就是不參加高考,不然沒準比我們都強。”

這句話,算是一下子把譚樹禮的心捶得死死的,再也沒有半分念想了。

好像比什麼都不如人家。

過了好一會,譚樹禮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那他為什麼不參加高考?”

顧清溪:“要篩選考試,要重新獲得學籍,太麻煩了,可能在他眼裡,有更多更有意義的事情要做吧?不過我覺得也無所謂,重視學曆,認為考上大學就是天之驕子,這種觀念隻是一時的,以後改革開放了,是能者的天下,大浪淘沙,是金子總能發光,他是一定會乾出一番事業的。”

譚樹禮沉默地望著顧清溪,他看到顧清溪這麼提起蕭勝天的時候,眼睛在發光,就好像蕭勝天是她的向往。

心裡越發苦澀,他知道自己沒希望,從一開始就沒希望。

他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失落緩解一些:“那挺好的……他真好……”

顧清溪繼續加碼:“是不錯。”

譚樹禮便不說話了,接下來,兩個人過去吃糖葫蘆,買了兩個,一人一個。

冰糖葫蘆鮮紅,上麵包裹著剔透晶亮的糖衣,咬在口中,酸脆甜糯。

譚樹禮木然地吃著那糖葫蘆,終於忍不住說:“顧同學,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顧清溪:“嗯,你問。”

譚樹禮:“為什麼?”

顧清溪沒說話。

譚樹禮看著遠處街道上那來往的人群,低聲說:“是因為他比較優秀嗎?”

顧清溪默了一會:“是,也不全是。”

蕭勝天就是蕭勝天,是由那個優秀出眾的他,和那個某些方麵有些笨拙的他一起組成的,這都是他的特性。

讓她心動的,是他形成他的每一個特質,甚至包括上輩子的那個他。

如果沒有上輩子的那個他,這輩子她沒有機會去了解他,更不要說去喜歡上。

她說:“他的每一個方麵,我都覺得很好。”

譚樹禮還是不死心,忍不住問:“是我哪裡不好嗎?”

顧清溪:“人和人是要講究緣分的,我想著,我活這一世,也許不是為彆的,就是為了他,這就是我和他之間的緣分。”

譚樹禮徹底不說話了。

喧鬨的街道上,人生噪雜,他有些艱澀地動了動唇:“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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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周日,顧清溪沒回去,她最近著迷於讀英語書,想著這周末乾脆讀完了,周日傍晚時候,隔壁村一個同學回來了,幫她捎了乾糧。

也是巧了,顧秀雲沒回去,也讓那個同學捎了乾糧。

那同學便把兩份乾糧直接給她們兩個。

宿舍門口,顧秀雲看看自己的尼龍兜,裡麵竟然是紅色的高粱麵,頓時皺眉:“怎麼是這個?”

她家條件一直不錯,就算最困難的時候,也是吃著黃棒子麵,沒想到現在大家普遍條件好一些了,她竟然是紅高粱麵了?

這年頭誰還吃這個?

她盯著那同學手裡的尼龍兜:“那個是我的吧?”

那同學忙說:“當然沒弄錯,我還特意標了記號呢,這就是你家裡給你捎的。”

這時候顧清溪正好過來了,那同學笑著說:“清溪,這是你的乾糧。”

她有學習上的問題經常問顧清溪,所以對顧清溪很感激。

顧清溪接過來,正要走,顧秀雲徹底受不了了:“你確定你沒弄錯嗎?我家從來不吃這個,最次也是黃麵乾糧,我吃這個剌嗓子,我娘肯定不會給我帶這個。”

她指著顧清溪的:“她家整天窮得打哆嗦,能吃白麵饅頭?”

那同學不高興了:“你說這話沒意思了,我還能給你們換了?到底咋回事,你回家問問不就知道了?反正你家裡人給我紅的,我憑空變不出白的也變不出黃的!”

這聲音有點大了,周圍好幾個同學看過來,竊竊私語。

顧清溪接過來那尼龍兜,謝過那同學,之後才慢悠悠地看向顧秀雲:“姐,我家現在糧食豐收,日子不錯,不但吃乾糧,還能吃肉,你真是想多了,還以為是過去嗎?大家現在日子都好過一些了,你也不能總以為彆人窮得吃不上飯。”

旁邊幾個也都笑:“說的是,說彆人窮,先想想自己家啥情況吧?以前大家不都吃紅的,確實窮,可現在地分到了咱自己手裡,大家打了糧食,改善下夥食怎麼不行了?”

“什麼叫窮得直哆嗦,當你多富似的!”

這句話多少戳中大家心裡的痛點,誰還沒吃過紅的,吃紅的就叫“窮得直哆嗦”?

顧秀雲本來就是高三年級留級的,今年留級繼續參加考試得不多,所以就和原來的高二年級混在一起了,因為這個,自然和周圍幾個都不太熟,現在又被這麼說,一時也是尷尬又憋屈,但又不敢說什麼,便咬唇悶聲提著尼龍兜回自己床鋪了。

其實顧清溪也沒想到,自己家竟然送來了白麵饅頭,雖然現在也吃過白麵條白饅頭,但這麼白暄軟的大饅頭直接這麼一大尼龍兜,還是覺得奢侈,她想著,回頭還是和爹娘說,白裡摻著一點黃的用吧,雖然豐收了,但家裡處處都要用錢,哥哥想雇幾個人幫著搞編織,這需要錢,才買了一頭驢子乾農活,這也花了錢,再往前說,自己嫂子年底就要生孩子了,她那情況,怎麼也要來縣城醫院生孩子,這又得要錢。

所以自己還是得節省,黃麵乾糧很好吃了,犯不著非吃白的。

提過來那兜子乾糧後,顧清溪就掛在自己床旁邊了。

以前住小宿舍,有自己的櫃子存東西,現在沒有,隻能這麼隨意掛著了,所以大家好多東西都儘量搬回家,在宿舍裡隻放少量的東西。

彭春燕看了她的尼龍兜:“清溪,你也吃白麵乾糧了啊?”

顧清溪:“家裡今年豐收了,條件好一些了。”

彭春燕:“那真不錯!我早說了,這個好吃,你現在終於明白了吧。”

顧清溪聽到這話,就沒太搭腔,以前兩個人關係還行,自從上次蕭勝天直接說了彭春燕後,她對自己態度自然就有些怪怪的,表麵上仿佛還行,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早變味了。

傍晚吃過飯,顧清溪正要過去自習,誰知道這個時候,外麵有人來叫,她心裡一動,馬上意識到了,趕緊跑出去。

跑得很快,額頭都滲出汗來,等跑出門外一看,果然是他。

他竟然穿了白襯衫牛仔褲,下麵是白球鞋,簡潔利索,站在那裡,筆直修長含笑看著她。

顧清溪一時怔住,忍不住看了又看。

已經是傍晚了,但他身上那種糅合了沉穩和蓬勃的氣質,讓這光陰流轉,一切都新鮮明亮起來。

“不好看?”他神情間竟然有一絲靦腆,低頭笑著看了看自己的打扮。

“好看。”顧清溪咬唇笑,他是天生衣架子,寬肩細腰長腿,人氣質好,頎長利索,怎麼穿怎麼好看,她隻是沒想到,原來牛仔褲竟然這麼早就開始流行了。

蕭勝天這才放鬆了:“我開始覺得這褲子怪怪的,不過霍雲燦說不錯,我就買了。”

顧清溪拚命忍住笑:“你覺得穿著怪嗎?”

蕭勝天:“適應了好像也還好。”

一時挑眉:“你乾嘛這麼笑?是很奇怪嗎?”

顧清溪趕緊搖頭:“沒什麼!”

她就是覺得,時代變了,接下來社會發展,會逐漸向後來的那個世道靠近了,牛仔褲讓她嗅到了開放的氣息和活力。

不過她當然不能提這個,便趕緊問:“你不是說要給我買書嗎?書呢?”

蕭勝天:“給你買了,放宿舍裡,明天給你帶過來。”

顧清溪:“啊?”

還要明天啊……

蕭勝天看出來她的失望:“要不你跟我走過去,我給你拿出來?”

顧清溪:“也行。”

一個是學習累了,正好散散步休息眼睛,另一個卻是,她確實想他了,想和他一起走路多說說話。

於是路燈下,兩個人便並排往前走,這個時候的街道上,私人運營的餐館店鋪多了起來,斑駁的老房子裡,放出喧鬨吼叫的流行樂曲。

蕭勝天想起來譚樹禮的事:“譚樹禮拿到錄取通知書了吧?”

顧清溪:“前天拿到的,對了,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勝天:“人家早給他寄了,不知道怎麼沒收到,估計丟了,我找了人家招生辦的,人家說給他補發一份。”

顧清溪聽著,不說話了,信息不發達的時候就是這樣,沒收到,就以為沒考上,不然呢,沒有網絡沒有電話,寫一封信都不知道往哪裡寫,農村出來的孩子,花幾分錢坐公交車都要掂量一番,更不知道前往首都的車開往哪裡,還能這麼著?

好在譚樹禮幸運,蕭勝天過去問了,打聽到了,不然還不知道怎麼樣,細想之下,也不免歎息。

一時經過一處,那裡正在蓋房子,蕭勝天看到了,便說:“聽說是要建一個電影院,到時候開業了,你陪我過來看。”

顧清溪:“嗯。”

蕭勝天又說起來在首都的見聞,撿好玩的給她說了,這麼說著間,也就到了他所住的宿舍。

他現在已經不住生產資料局的宿舍了,而是自己單獨尋了一處院子,就在化肥廠附近,方便他來去。

走到院子外的時候,蕭勝天看看顧清溪,猶豫了下:“要不……你進來坐坐吧?”

他說得猶豫,月光底下,顧清溪心微動,便想起之前她過去他院子裡的事來。

夏風習習,空氣中流溢著的就是渴望和甜蜜。

她低頭,小聲說:“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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