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當時,那個白雪琉璃的世界中,他們在村口的相遇,他堆下來的那個雪人,還有他攥下的雪球,那些藏在尋常言語下,卻不好說出的話。
現在兩個人真得來長城了,雲霧繚繞之中,那是一覽眾山小的遼闊。
旁邊的Mal拿著相機,開始啪啪啪地拍照,對著這震撼的場麵歡呼:“好美,好美!”
顧清溪聽到這聲音,倒是忍不住笑了,外國人的熱情是如此奔放直接,其實還挺好玩的。
Mal高興了一會兒,回頭看,看到蕭勝天和顧清溪在那裡握手並行,一時忍不住道:“我給你們拍照吧?”
蕭勝天禮貌地拒絕了:“不用。”
Mal看了看顧清溪,其實她也不太喜歡給顧清溪拍照,她隻想給蕭勝天拍照,當下也就沒再說什麼。
繼續往上爬,天氣越發悶熱了,南邊卻逐漸有了陰雲,蕭勝天看著這天氣,不由皺眉:“今天可能下雨。”
顧清溪:“那咱們到時候早點回去,回去的班車是幾天啊。”
蕭勝天:“也不用急,我問過了,山下有住宿的地方,到時候咱們就住在這裡的農家院,還能看看明天的日出。”
顧清溪聽著,都是有些向往,山裡的日出呢。
不過看看南邊的天:“能有日出嗎?看著要下雨。”
蕭勝天笑了:“我來的時候當然看過天氣預報,今天是雷陣雨,明天就差不多停了。再說就算是陰天,早晨山裡風景應該也很值得看,這裡和咱們那裡的山不一樣。”
他們老家的山,是在平原上突兀出來的小一片山,而這裡,是一大片山峰連綿。
顧清溪:“好,那我們今晚住在這裡吧。”
Mal從旁聽了,忙道:“那我也住在這裡吧!”
蕭勝天聽了這話,眸中多少有些無奈:“Mal小姐,這裡想住就可以住,不過得自己選擇農家院,農家院裡怕是不太乾淨。”
Mal:“啊?怎麼不乾淨?”
蕭勝天挑眉:“蟑螂,老鼠,臭蟲,跳蚤,這些應該都有,而且還不能洗熱水澡。”
Mal一聽這個,馬上沒興趣了,雖然蕭勝天是挺迷人的,但是這麼臟的地兒,她肯定不願意住,當下略有些嫌惡地皺眉:“那我等會就回去吧。”
這倒是正中下懷,蕭勝天和顧清溪自然都盼著她回去。
說是要回去,不過Mal顯然沒有馬上折返的意思,繼續往上爬,而周圍時不時有三五成群的,或者學生,或者朋友,大家結伴而行,大家便隨著人流往上爬。
爬累了,在一處轉彎歇息的時候,旁邊幾個年輕學生也坐下來休息,大家喝水吃東西,互相擺姿勢拍照,看著熱鬨得很。
蕭勝天和顧清溪也坐下來休息,Mal則是跑過去看那邊的鬆果了。
此時山裡正是百花漫野之時,芳菲撲鼻而來,又有各色彩蝶翩翩飛舞其中,那彩蝶色彩斑斕,倒像是飛著的花一般。
一時自然是心曠神怡,甚至辛苦上山的疲憊全都煙消雲散。
這時,顧清溪看到那旁邊的野林中,竟有黑色的漿果,倒是意外,之後笑了:“你看,這不是咱們山裡的小黑燈嗎?”
蕭勝天看過去,果然是的。
所謂的小黑燈,其實就是一種漿果,開小白花,剛長出來是綠色的,像枸杞大小,後來慢慢地變紅,便紫,最後顏色變黑,變成黑色後,味道甜美多汁。
他們小時候會去村南邊的山裡去摘這個,摘了來吃,當然也有調皮的男孩子,摘了那些剛長成的,去故意擠扁,然後呲出汁液來,呲到小姑娘臉上,那就是欺負人了。
蕭勝天看著那小黑燈,自然想起小時候,小時候的顧清溪,水靈靈的,很多男孩子看在眼裡都想和她說話,可是她性格內向,文靜得很,不太愛搭理人。
後來他無意中發現她在那裡摘小黑燈吃,吃得嘴角都是汁,明明是紫得發黑的小黑燈,吃到口中卻是波光瀲灩的紅,又貪嘴又好笑。
他當時正是最為沉鬱的時候,陰著臉,對什麼都不開懷,看到她那傻兮兮的樣子,倒是難得笑了,覺得好玩。
她一回頭,看到他笑,來氣了,低哼了聲,跑遠了。
她竟然生氣了。
後來蕭勝天偷偷地摘了小黑燈,用麻桃葉子包了,放在她上學的路上,然後躲在一邊看。
她看到後,先是驚訝,之後四處看是誰的,眼巴巴地看著,糾結了好一番,卻沒撿起來,要走,走了幾步後,又不舍得,最後還是撿起來了。
一時笑了:“你不是愛吃那個嗎?”
顧清溪倒是有些意外:“啊?你怎麼知道?”
蕭勝天:“是誰小時候吃成花貓臉?”
顧清溪怔了下,之後猛地想起來了:“哎呀,我都忘了!你怎麼還記得?”
又記起來小時候的小黑燈,眼前一亮:“難道——”
蕭勝天揚眉笑了。
顧清溪明白了,當下想起小時候,感動之餘,又覺得納悶:“你到底是什麼時候注意到我的?”
蕭勝天聽著這話,收斂了笑,望著遠處,斑駁的城牆,崎嶇的山嶺,蒼茫雄偉的長城猶如巨龍一般蔓延,緊貼著那古老的磚牆,仿佛能聽到古代將領折殘劍戟的悲壯。
蕭勝天卻記起來小時候,那個將地上摔碎的碗片撿起來遞到他手裡的小姑娘。
那小手中的碎碗片還帶著泥巴。
抬頭看,她有一雙稚氣清澈的眼睛,單純地看著他,告訴他說你不要哭,我給你撿起來好不好。
蕭勝天還記得自己當時說,我沒哭,我是男子漢,怎麼會哭呢。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我給你摘小黑燈去,吃嗎?”
顧清溪看了看:“算了吧,我看得過去這邊的垛口。”
蕭勝天卻已經起身了:“等著。”
顧清溪趕緊囑咐:“小心。”
蕭勝天笑了:“知道,放心好了。”
說著,他已經矯健地越過了垛口,過去垛口旁邊,那邊是一片斜坡,布滿了野草矮木棵子。
這時候,那群學生中,有人便拿出來自己的畫具寫生,有人在那裡大聲唱歌,還有人拿出來吃的喝的,熱熱鬨鬨的。
顧清溪不放心蕭勝天,對著那邊斜坡上的蕭勝天招手,喊道:“小心!”
蕭勝天已經順利到了那片長有小黑燈的斜坡,他摘下來一大把小黑燈。
而就在旁邊,那位正寫生的男學生,目光便落在了顧清溪身上。
草木蔥蘢,群山起伏,在那霧氣迷蒙之中,古老的長城氣勢蔚然,而就在殘破的城牆處,一個戴了遮陽帽的女子含笑看著遠處,眼神清澈溫暖。
他早就注意到了這對年輕情侶,畫筆下寥寥幾筆,勾勒出了剛才這兩人的互動。
蕭勝天很快回來了,回來的時候衣服上沾了野草,顧清溪幫他拍打過,兩個人一起坐在那裡嘗這小黑燈,每一個都是顆粒飽滿,汁水甜美。
“比起我們老家的,味道怎麼樣?”
“挺好吃的,但是……”顧清溪:“還是少了小時候的那個味道,說不上來,感覺那個時候,可好吃了,現在也就是一般好吃。”
“那是因為你嘴刁了,”蕭勝天笑了下,看著那蒼茫的遠山:“小時候,吃什麼都好吃。”
顧清溪想了想,也對,小時候,根本吃不飽,小孩子嘴裡乏味,吃到一點帶甜味的都是奢侈,這小小的野果,自然是上等好東西,現在好東西太多了,水果可以隨便吃,再吃這些,自然沒了小時候的味道。
一時難免有些失落,想著原來不是東西變了,而是人變了,可就在這個時候,蕭勝天突然從身後拿出來一個東西:“看,這是什麼?”
顧清溪拿過來,自是意外:“啊?鳳仙花?”
她們老家年輕姑娘都會用這個染指甲,一般是采鮮花,混入明礬,再用蒜擦乾淨了指甲,將花泥泥在指甲上,再用大野麻桃葉子抱住,睡一晚上,第二天手指甲變成了嬌豔的紅色,比一般的指甲油好看多了。
蕭勝天:“回去給你染指甲吧。”
顧清溪:“好。”
這邊正說著,Mal卻湊過來:“什麼染指甲?”
顧清溪便指了指:“這個我們叫做指甲花,是用來染指甲的。”
Mal驚訝地挑了挑眉:“這個當指甲油嗎?”
顧清溪點頭,她看到了Mal的手指頭,染著紅色。
Mal:“會比我這個好看?”
顧清溪:“不知道,各有千秋吧。”
Mal頓時來了興致:“那不錯,不知道染出來是什麼樣的?”
顧清溪看過去,可以看得出,Mal很想要這個,眼裡放著光。
她看了一眼那鳳仙花,其實說起染指甲,她倒是未必太有那個興致,以前彆人家姑娘都染,她要握筆的手,指甲都剪得很短,染了也未必好看,所以一向並不是太在意。
她心裡對Mal並不太喜歡,不過人家到底幫了蕭勝天,她也犯不著得罪,隻是這麼一個小玩意兒而已,給她就給她,當下便道:“那這個給你吧,你可以回去試試。”
又給Mal說了這個染指甲的辦法,Mal聽著自然新奇,倒是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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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時候,蕭勝天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往路邊野草叢裡看。
顧清溪:“你看什麼?”
蕭勝天:“看風景啊。”
顧清溪抿唇笑了:“得了吧,彆裝了,我知道你想再采一株鳳仙花。”
蕭勝天便有些悶悶的:“本來說好回去給你染指甲的。”
顧清溪:“給她就給她吧,我都不在意了,你至於嗎?”
蕭勝天無奈:“我也沒想到會碰到她,倒是讓你受委屈了。”
顧清溪:“哼,反正以後你彆沒事給我弄個紅印子就行,至於什麼鳳仙花,我至於在意那個嗎?這個到處找,隨處有。”
蕭勝天捏著她的手指,自己想想,揚眉無奈地歎了口氣,也就不說什麼了。
他確實是想再找一株,隻是一路上竟然沒見到一株。
到了山腳下的時候,看看前麵的路,再往下走就是大巴車的站點了,顧清溪實在是累了,蕭勝天讓顧清溪在那邊老鬆樹下等著,他過去找住處。
他的意思是先看看住處合適嗎,如果合適,能住,就過來叫她,萬一不行,他直接回來帶她還可以坐大巴車回去。
顧清溪便坐在那裡等,Mal卻頗有興致:“我也過去看看,看看臟不臟,萬一你覺得不臟,我覺得臟呢?”
蕭勝天看了一眼顧清溪:“那你和我一起去吧?”
顧清溪這個時候確實累了,至於Mal,如果說開始的時候對她還心存忌憚,到了現在,也覺得沒什麼了,其實就蕭勝天的說法,這就是一個外國女人,和中國女人不是一個物種,這點來說她倒是有些感覺了。
Mal的思維方式完全和他們格格不入,很難產生什麼共鳴,她完全沒必要在意這個人。
當下她乾脆道:“那你們過去看吧,我在這裡等著。”
蕭勝天便和Mal過去,過去的時候,卻是有些不放心,回頭看向顧清溪,囑咐說:“那你彆亂動,就在這裡等,這邊一直有下山的人。”
顧清溪答應著,蕭勝天便過去了。
等到他們走遠了,顧清溪無聊,便在那裡看遠處的風景,或許陰天的關係,遠處的山已經被雲霧繚繞,看著倒是有幾分仙境的意味。
一時想起來之前那些寫生的學生,突然想著,如果自己有時間,也應該學著寫生。
不過想想還是算了,數學係的學習實在太過緊張,哪裡有那時間,寫生也是要耗費很多時間的,有那時間,她應該多運動鍛煉身體才是。
正想著,突然眼前出現一株鳳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