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013章(1 / 2)

寧香今天回飼養室比較早,她淘米燒火做好飯,把飯放在鍋裡燜著的時候,又拿出課本來攤開在桌子上看了會,背背文章,專心做點數學題。

剛完整默背完一篇文章,生產隊恰好到了下工的時間。林建東一個人牽了生產隊的牲口回來,拉進草棚裡拴好繩,又喂了喂糧草。

之前寧香從繡坊回來的時間都晚,吃完飯走得又早,所以林建東下工回來都沒碰上過寧香。難得今天碰上,而且他剛好有事要找寧香,也算是巧了。

喂完牲口,林建東去到屋門外。

寧香看到他過來,連忙合起課本起身出屋,客氣地和他打招呼。

在眼前這個世界裡,唯一對寧香給予過支持和幫助的,就是這位生產隊隊長林建東。寧香不是個不識好歹忘恩負義的人,彆人給她的好,一分一厘她都會記在心裡。

寒暄了兩句,林建東伸手到口袋裡摸東西,笑著問寧香:“在看書呀?”

寧香衝他點點頭,微微笑道:“不識字不行的呀,還是得學習。”

長大後就沒太多的接觸,林建東對寧香算不上了解,但看她想要離婚的態度如此堅決,還借了書開始自己看書學習,他心底裡是很佩服的。

他大概是唯一一個能看出來,寧香不是在任性胡鬨作死,而是心裡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哪怕全世界都不理解她,她也要堅定不移走下去的人。

說實在的,雖然明白,但他對寧香的未來也是不抱樂觀心態的。人隻有順應社會環境才能活得輕鬆,而她選擇和所有人決裂,這條路的艱難程度可想而知,就怕她堅持不住,最後可能更痛苦。

不過難得看到這樣一位與眾不同的女孩子,林建東便想著,能幫就多幫一些。這個世界實在太過沉悶無趣,大部分人都活得小心壓抑沒有生氣,能看到個眼睛明亮的人多好。

他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笑著和寧香說:“我好歹也是高中畢業,上學時候成績挺好的,你要是有什麼看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能解答的我都幫你解答。”

寧香嘴唇微微帶笑,“謝謝隊長,我接下來可能還要問你借初中和高中的課本看一看。還有,你在縣圖書館借的那些書,能不能也都借給我看看?”

這些還不都是小事,林建東爽快道:“可以的,我抽空都找給你。”

他把從口袋裡掏出來的東西送到寧香麵前,又說:“這是一些票,糧票布票沒有,就是一些買油買鹽買作料的票,每樣都很少,你拿著用。不是我個人的,都是集體的東西,你既然決定回來,那就還是我們隊的社員,我得負責。”

這年代國家實行計劃經濟,買吃的喝的用的大部分都需要票。而村子裡各家的票證,自然都是生產隊分發的,要做到人人有份,那就人人得到的都很少。

寧香低眉看著林建東手裡的票證,片刻伸手接下來,然後抬起頭看向他,眼神裡誠意滿滿道:“謝謝隊長,隊裡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找我就行。”

林建東不跟她客氣,“那是肯定的,如果有什麼需要我一定找你。”

說完這話,林建東也就不站著了。

寧香卻惦記著住家船的事情,跟著又多問了句:“隊長,隊裡還是沒有空船能租嗎?如果實在沒有的話,就不麻煩你了,我到彆的地方再問問去。”

飼養室算是每個生產隊的固定集會地點,除了放農具養牲口,平時隊裡要是有任務宣布,要開會什麼的,都是把社員召集在這裡。

林建東作為隊長住這裡是為了工作,而寧香這樣一直住著顯然不合適。

林建東留了步,語氣輕鬆跟她說:“差不多了,就這兩天,最多過完節就能讓你搬過去。你彆著急,再在這裡湊合住兩天,等我安排。”

聽林建東的這話,寧香感覺他可能以為她在嫌棄飼養室住著不舒服,畢竟這兩間瓦房不大,裡麵堆了雜七雜八各種東西,連落腳的地方都少。

於是她忙笑一下道:“我急著搬走,不是嫌這裡不好,是覺得住久了不合適,實在太麻煩你了。還有隊裡人來人往的,也怕人家早晚要說閒話。”

林建東點點頭,覺得寧香考慮得有道理,雖然他自己無所謂這些。他在心裡默默算一下,再次跟寧香說:“再等幾天。”

寧香應下,目送林建東離開飼養室。

林建東走後,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票證,全都是斤兩很小的。除了平時日常要用的油鹽糖醋火柴肥皂而外,裡麵還夾了一張月餅票。

確實,馬上就是中秋節了。

寧香進屋小心把票證裝進黃書包裡,收起桌子上課本,到灶邊盛飯。吃完飯洗乾淨鍋碗沒彆的事,挎上書包拎上自己的繡品,又往繡坊去了。

寧香到了繡坊便埋頭紮在繡品上,其他一概不管。

在中秋節的前一天,她成功靠自己慢慢提起來的手速,把自己領回來的繡品全部做完了。

剪斷最後一根淡紫繡線,下午寧香拎著繡品去公社,到放繡站交成品。

陳站長對寧香的手藝一向都很滿意,稍微檢查了一下她做出來的成品,便結了工錢收了下來。

放好繡品後,他過來跟寧香說:“站裡暫時沒有原料可發了,節後我會去城裡的繡莊拿,到時候你再過來,你手快,我給你多發一點。”

寧香笑笑,“那好,節後我再過來。”

站著和陳站長寒暄幾句,約好節後再來拿原料,寧香便背著黃書包出了放繡站。這回她沒有立即回甜水大隊,而是往公社的供銷社去了一趟。

她捏著一遝小斤兩的票證,在供銷社買了點油鹽醬醋糖,以及一支鉛筆和作業本。最後捏著那張小小的月餅票,在月餅攤位上猶豫片刻,掏錢買了一塊鮮肉月餅。

難得重生回來,這輩子她一定不會虧待自己。沒有人對她好,那她就自己對自己好。從牙縫裡省出錢來給彆人花,讓彆人上學吃好的,誰又記得過她的好,全白瞎。

買好東西離開供銷社,寧香又去了一趟公社附近的集市。

這年頭雖說禁止私下做買賣,但農民自家自留地裡種植的瓜果蔬菜,還是可以拿出來賣的,各公社允許社員靠這個賺點錢貼補家用。當然了,除了部分瓜果蔬菜,其他攤位基本都是國營。

寧香這些天都是喝的白粥,難得今天靠做繡品有了一筆入賬,而且明天就是中秋節,所以她決定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於是又在集市上買了一些時令蔬菜。

買完東西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生產隊也早過了下工時間,所有上工社員全部都回家了。於是寧香安心在飼養室做飯,心情好好地哼著小調。

***

甘河大隊,江家。

江岸江源和江欣坐在飯桌前,兄妹三人滿臉苦相地看著桌子上的飯,連拿筷子和勺子的欲望都沒有。明明吃飯是最開心的事,現在卻成了讓人愁苦的事情。

李桂梅過來坐下,拿起筷子出聲道:“吃呀。”

江源和江欣一起看向江岸,然後跟著江岸的動作,慢騰騰地拿起筷子和勺子。然而三個人還沒把飯扒到嘴裡,忽聽到屋外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門外壓下一道黑影。四個人轉頭去看,眼神同步亮起來,江欣反應最快,扔下勺子跳起來,直接往門外的人身上撲過去:“爹爹回來啦!”

江岸和江源也很興奮,隨即跟著站起來,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外頭的男人。男人身材算不上很高大,但穿著打扮十分時髦洋氣,還戴著一副眼鏡。

李桂梅年齡大了,動作慢,是最後一個站起來的。看到廠長兒子回來了,她臉上那個歡喜呀,笑得嘴都合不攏,迎上來說:“回來過節呀?怎麼也沒提前說一聲呀?”

江見海抱著江欣進屋,放下手裡的洋氣行李箱,看向李桂梅道:“不是寧香發電報叫我回來的麼?對了,她人呢?”

寧香發電報叫他回來的?李桂梅蹙蹙眉頭,回他的話,“她啊,氣性大,被阿岸不小心推了一把,腦袋磕桌子上了,就耍脾氣回娘家去了。怎麼?她向你告狀了?”

江見海抱著江欣到飯桌邊坐下來,“電報那麼貴,她什麼都沒說,就說叫我抓緊回來。我以為家裡有什麼急事,就連忙請假回來了。”

看到了能撐腰訴委屈的人,江欣在江見海懷裡奶聲奶氣說:“壞女人跑了,不給我們做飯洗衣服,前幾天奶奶洗衣服掉河裡了,差點被淹死。”

聽到這話,江見海臉色一變,“怎麼回事?”

提到這件事,李桂梅也是氣得心梗。她長長歎口氣,擺出一副可憐無奈的模樣,添油加醋把自己掉河裡的事跟江見海說了,言辭中處處暗示都是寧香的錯。

江見海果然聽出了火氣,眉心深深蹙起,“這大半年,她就是這樣照顧你們的?”

李桂梅繼續歎氣,“之前麼,確實是不錯的。就近來啊,反常得不要不要的。阿岸和阿源去接她回來,她都硬著不回來。我這幾天在家,忙裡忙外,累得腰都快斷了。”

江見海凝神屏氣片刻,開口道:“太不像話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去找她,看她到底是想乾什麼。賭個氣就不顧家裡的老人孩子,是不是一個女人該有的樣子!”

李桂梅越發歎氣歎得重,假裝出一副很仁厚慈愛的樣子,“孩子不是她親生的,不心疼也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多怪她啦,就當是我們的錯,把她哄回來才是正經呢。”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勸江見海不要怪寧香,實則句句都是挑撥。暗示江見海,寧香這個後娘不心疼江岸三個娃。說話的語氣更是,她在家好像處處被寧香打壓似的。

江見海聽了果然滿臉不滿,他抬手扶一下眼鏡,對李桂梅說:“不回來她還能去哪?用得著我哄麼,您彆管了,我一句話她就老實回來了。”

李桂梅聽了這話高興,心想就知道她的兒子有本事。她麵容發亮地站起身,給江見海盛一碗飯過來,溫聲說:“匆匆忙忙趕回來,還沒吃飯呢吧?”

說完她把江欣從江見海身上拽下來,讓她坐好自己拿勺子吃飯,讓江見海可以安心吃自己的。這奔波一路回來,又是坐車又是坐船的,肯定累壞了。

因為江見海回來,江家這一晚的氣氛格外不一樣。江岸和江源尤其活躍,嘴巴一直叭叭叭個不停,揪著江見海給他們講外麵的新鮮事。

講著講著,江岸就忍不住問:“爹爹,我們什麼時候能跟你進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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