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接下來的一整天,繡坊裡不斷傳來各種音色的——
“阿香……”
“阿香姐姐……”
“阿香妹妹……”
***
第一天的教學在比較和諧的氛圍裡過去,寧香除了指導其他繡娘做刺繡,也沒耽誤自己的繡活。她本來手就快,稍微擠點時間出來,都比其他繡娘做得多。
總之接這活不虧,既滿足了自己精神上的小追求,又給自己賺了點生活上的外快。
因為其他繡娘還沒完全上手,所以寧香第二天繼續去了繡坊。然後這一天她剛剛跨過門檻進繡坊,其他繡娘立馬都湊到她麵前,嘰嘰喳喳往她手裡塞了好些東西。
什麼鹹菜疙瘩呀、酸白菜呀、泡辣茄條呀、泡洋薑呀、醃糖醋蒜頭呀……真的是要什麼有什麼。還有昨天問她為什麼那麼好心的那個繡娘,給她帶了一小盒墨酥糖來。
給到寧香手裡的時候,那繡娘滿臉不好意思地說:“阿香,我昨天就隨口問一句,沒彆的意思的,你不要放心上啊。這墨酥糖不多,但是是我家親戚從蘇城帶來的,特彆好吃特彆香,送給你嘗個新鮮。還有嘞,我覺得你刺繡教得可真好,比公社的技工人員教得還好。她們教的時候啊,有的我都沒看懂,可你一教我就會了。”
寧香先時愣了一會,反應過來的時候低眉笑了一下。昨天她也隻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些繡娘真會再給她帶這些東西。還有,特意送她墨酥糖的繡娘,八成是怕她針對她。
寧香沒打算針對任何人,不過這墨酥糖她也不會拒絕。她沒打算和這些繡娘深交,保持好距離,拿東西教技藝,互不相欠就好。
她把東西全都收下來,對這些繡娘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們也彆耽誤時間了,趕緊開始乾活吧。多做一點,就多賺一點錢。”
這確實是沒錯的,於是大家也沒再閒說,各自到自己的繃架前坐下,做好準備工作,接著昨天沒繡完的腰帶,繼續往下繡。
仍然是遇到什麼不會的,轉頭伸著脖子喊一句:“阿香,幫我看看這裡好呀?”
寧香每次聽到有人叫她,也都會毫不猶豫放下手裡的繡花針,過去指導她們一氣,確保她們都弄懂了,知道怎麼繡了,才會回到自己的繃架前。
昨天大概是寧香第一天來,大家好些日子沒和她接觸了,所以氣氛多少有些嚴肅和僵硬。但今天繡坊裡的氣氛就不一樣,大家一邊做活一邊開始說笑。
一堆繡娘在一起,那說的自然還是村裡村外各家的家長裡短。
說著說著,也不知道誰先起的頭,話題就說到了甘河大隊的江家身上。江家沒什麼其他的八卦,就是娶了個城裡的媳婦,城裡的媳婦和鄉下的婆婆,快乾翻了。
說幾句忽想起寧香在,紅桃就試探性地問了寧香一句:“阿香,你阿知道這些事?”
寧香語氣平淡道:“沒打聽,不知道。”
紅桃看她沒什麼所謂,便又說:“哎喲,聽說除夕當天就吵起來了,差點動手,江見海被氣得臉都綠了,夾在媳婦和老娘之間裡外受氣,一家子除夕夜連飯都沒吃好。過了年以來啊,更是每天都雞飛狗跳,一天安生日子都沒有,天天讓人看笑話。”
有人接話說:“你說這城裡姑娘也是,她在城裡找不到好對象嗎?怎麼會願意嫁給江見海當三個孩子的後娘呢?聽說在城裡還是有工作的,邪門得很。”
紅桃又接話,“哪裡邪門,當工人能有廠長夫人體麵?辛苦工作能讓人養著舒服?圖江見海的工作唄。聽說這姑娘的父母是死活不同意,不讓她嫁三婚男人,更不讓她給三個孩子當後娘,結果這姑娘直接和家裡鬨翻了,硬是和江見海領了結婚證。她家還離得蠻遠的,到咱這屬於遠嫁,有事回娘家都難。”
另一個繡娘驚訝,“唉喲,真的假的,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呀?”
紅桃轉頭看她一眼,隨後低下頭繼續繡自己的腰帶,“李桂梅成天出來罵的好嗎,什麼來曆都說得清清楚楚。她這兒媳婦在甘河大隊都被她罵臭了,說什麼自己送上門的便宜貨,倒貼嫁給她兒子,死皮賴臉賴上她兒子。說她乾什麼什麼不行,仗著自己是城裡人,還矯情得要死。”
“真是鬨笑話,之前人沒回來的時候,成天出來說她兒子娶到了城裡姑娘,過年就帶回來,美得不得了。這才帶回來幾天啊,就過成這樣了。”
“唉,不是一個大隊的,以前真不知道這李桂梅有這麼難纏,現在看來,還真不是能相處的人,要是遇到這樣的婆婆,也確實倒黴,沒辦法隻能等她死。”
“這姑娘明擺著就是圖江見海的工作才倒貼來的,倒黴什麼呀?而且她也不是吃素的好哇?她也根本沒讓李桂梅好過,聽說脾氣非常火爆,根本不是能看人臉色的人。那江見海就更是倒黴啦,夾在老娘和媳婦中間,不護老娘怕老娘出去罵他不孝順,娶了媳婦忘了娘。不護媳婦呢,媳婦又跟他吵,說他一味向著他老娘,都吵到砸東西嘞。聽說就這一陣下來,江見海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了,哪還有剛回來時候的樣子呀,有這樣的老娘,再娶上這樣的媳婦,簡直造孽呀。”
寧香安靜地坐著做繡活,不參與任何八卦話題。但有關江家的這些事情,她還是全都聽在了耳朵裡的,聽到最後自顧嗤笑一下。
知道江見海過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上輩子他江見海活得隻有一個遺憾,這輩子祝他活出馬蜂窩一般多的遺憾!
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挨著一個,密密麻麻沒彆的,滿世界都爬著兩個字——遺憾!
作者有話要說:江見海:不,我上輩子隻有一個遺憾,和阿香結婚,這輩子也隻有一個遺憾,和阿香離婚。
狗頭/狗頭/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