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洋在旁邊接話,“白天那麼大的太陽,下什麼雨呀?”
寧金生和胡秀蓮躺著不說話,寧金生腦袋上被砸過的地方在疼。他一下接一下地深呼吸,心裡還是憋得快要喘不上氣來。以後日子到底要怎麼過,他不知道。
家裡沒有糧食,等秋收分糧起碼兩三個月,總不能一直在他兄弟家蹭。他那兩個兄弟對他可沒多少情真意切,一兩天還可以,不可能讓他們一直蹭,不然之前為什麼不借錢?
現在家裡不止一分錢都沒有,還因為去醫院欠了不少錢在外頭。豬和雞都被搶走了,年底沒有生豬去肉站賣錢,接下來也沒有雞蛋拿去供銷社換錢。
家裡唯一還剩下的,就是還有一點自留地,地裡有一些沒有成熟的莊稼和瓜果蔬菜。但也根本起不到多大作用,瓜果蔬菜本就少,拿去集市上也賣不出多少錢。
寧波寧洋還有一個月要開學,現在學校全部恢複了秋季招生,不再放在冬季招生春季開學,並把初高中改成了三年製,他們九月份開學要上初二。
初中的學費一學期一個人是六塊,兩個人就是十二塊。
除了學費,還有中午留在學校吃飯的生活費,不止要錢還要糧食。
家裡都吃不起飯了,接下來的兩三個月隻怕要靠吃糠啃野菜來度日,哪還有錢供得起兩個孩子上學讀書?從哪能弄出十二塊錢學費和生活費來?
吃喝上學都成了大問題,買磚蓋房子那就更不可能了。夏天天氣熱,還能這樣露天睡草席,到冬天那不是要活活凍死在這外頭?
寧金生越想越覺得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想想不如昨晚直接死在那一鋤頭下算了。
現在連活下去都成了問題,叫不叫人看笑話這層也考慮不到了。
人都是能吃飽才要臉麵。
胡秀蓮腦子裡也沒少想這些,同樣覺得這日子過不下去,被逼著想一頭栽河裡直接死了算了。栽下去嗆一口水淹死,就不需要考慮這些事,不需要過這種日子了。
她一向要強,而現在已經不是讓人看笑話沒臉出門去了,是直接不知道怎麼往下活了。
想著想著,身子一側,胡秀蓮兩隻眼睛就刷刷掉眼淚,都淌在了破草席上。
昨晚就沒怎麼睡著,今晚睡在自家的這些廢墟之中,心裡憋痛,更加是睡不著。腦子裡盤算很多事情,每一樁每一件最後都指向一個結果——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偏偏一肚子辛酸刷刷流眼淚睡不著的時候,天上突然一道響雷劈下來,瞬間照得天空白亮如晝,然後還不等一家四口有反應,那雨點子就跟黃豆粒一般啪啪砸了下來。
有句話怎麼說,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
一家四口被雷雨驚起來,連忙收拾草席準備找地方去避雨。結果剛把兩張草席卷起來,渾身就被雨水淋了個透,這雨跟用盆往下潑一樣。
本來情緒還能繃住,被雷雨這麼一澆,胡秀蓮徹底繃不住崩潰了。她手裡拿著涼席,臉上頭發上全部雨水,哇一聲哭出來,一邊哭一邊喊:“老天爺你是要逼死我們一家啊!”
老天爺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突然又一道閃電掛下來,哢嚓一聲巨響,直接把他們一家四口的臉都照白了。
寧波寧洋被嚇得嘴唇沒了血色,腿也軟了,渾身直打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