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珍知道寧香在江家受過的委屈, 要不是受了那麼些委屈,也沒有離婚以及到現在的各種事情了。寧香說江見海不配有媳婦,那就肯定是不配。
王麗珍又說:“他自己落到這一步就算了,他家那三個娃娃也不省心的。老大今年初中畢業考高中, 高中也沒考上, 看這情況是不會再讀書了。下頭那兩個也不行, 聽說根本都不聽江見海的話, 不把他當仇人就不錯了, 根本管不了,總之全折騰廢了。”
寧香吃完了飯放下手裡的筷子,“江見海就是有心想管,之前當廠長的時候隻怕也沒這個時間,現在是晚了。沒有人耐心引導他們, 變成今天這樣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情。他以為孩子是容易養容易帶的, 不需要費心費力自己就能成才。有些孩子天性懂事是可以的, 但江岸江源和江欣可不是這樣的孩子。江見海沒時間管,劉瑩再不管,鄉下城裡來回折騰,不廢才奇怪。”
江家那三個娃生來就不是什麼懂事省心的小孩, 因為被李桂梅帶得多,從小性子就都被帶得有點歪。又熊又壞,被驕縱得膽子大,沒事就乾點偷雞摸狗欺負人的事情。
前世如果不是寧香燃燒自己換他們的人生,如果寧香也對他們不聞不問也不管, 甚至像劉瑩那樣給他們委屈受,他們的結局和這輩子大概也不會有太大的差彆,根本就長不成人才。
王麗珍說完江家的事情, 感慨唏噓一番也就算了,畢竟都不是和自己有關的事情。她也和彆人一樣,當成熱鬨看一看,在背後和寧香說一說閒話而已。
而她感慨唏噓的,不過就是世事無常。江家以前是那麼風光那麼有錢的人家,一朝說敗就敗了,竟然也能敗到這種地步,擱以前真的想都不敢想。
自己工作沒了,老婆跑了,養的三個娃也折騰廢了,未來還有什麼希望?
自己沒了太大的希望,下一代也沒了希望。
唏噓彆人不過就是那一刻的事情,說完再換下一個話題,聊起彆的來,王麗珍也就把江家的這些事情全拋腦後去了。同情談不上,關心那是更不會有的。
因為說到了江見海擺攤的事情,王麗珍看寧香對江見海老婆跑了的事不感興趣,而是對擺攤這個事情好像很感興趣,便又對她說:“對了,說到擺攤啊,咱們村也有人出去擺攤的。”
寧香把胳膊搭在桌子邊沿,笑一下接話:“林家?”
王麗珍微微意外,“咦?你知道這個事?”
寧香笑笑,“放假之前林建東請我吃飯,和我說了這個事。他自己上學期就利用課餘時間在城裡擺攤賺錢了,說是要回來帶帶他的大哥二哥和四弟我,我猜隻有他家了。”
王麗珍麵色中露出恍然,換了語氣又問寧香:“那這是不是很賺錢的呀?”
寧香對王麗珍沒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她點點頭,“是挺賺錢的,您就想想嘛,過去的十幾年,我們是不是隻能去供銷社和國營商店買東西?計劃分配,數量有限,供不應求,很多東西排隊都買不到,還要看售貨員的臉色呢。現在外麵有各種鶴洋小攤了,價錢還比供銷社和國營商店的東西便宜,讓您買東西,您會去哪?”
王麗珍想也不想道:“那我肯定去小攤上買哇。”
寧香還是笑著,“那彆人跟您也是一樣的,都會樂意去地攤上淘點東西。現在好多人的思想還停留在過去沒出來,隻看得起大學生或者吃公家飯的公職人員,瞧不起在外麵擺地攤的,覺得擺地攤丟人。覺得是不務正業,隻有小流氓才會乾。擺地攤的人那麼少,買東西的人又那麼多,你說能不賺錢嗎?雖說賣的都是小東西,單件利潤很低,但積少成多啊。”
王麗珍聽懂了,聽得隻是點頭,聽完了想了想又說:“既然真的可以賺錢,那我能不能去找建東,讓他也告訴我他那些東西從哪來的,我也進一點貨,出門擺攤賣東西去。”
寧香看著她,“您都這麼大年紀了,就在家歇著唄。我上幾個作品賺了不少錢,眼下手裡不缺錢的,我自己一個人也花不完,我給您錢用就好了。”
王麗珍開口就是一句,“你不是還說要攢錢買個房子嗎?”
這倒也是,寧香笑出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王麗珍又說:“我也不過才六十,腿腳也沒特彆不方便,這點事情還是能做的。在家呆著也悶的,我不如找點事做。我不去縣城,就去公社擺著玩一玩,能賺一點是一點嘛。”
寧香接話,“您不怕被人瞧不起呀?”
王麗珍嗐一聲,“我這大半輩子,什麼時候被人瞧得起過?一個老太婆還怕這個?建東都不怕,他帶著他家老大老二和老四出去擺攤,你不知道被人笑話死了。”
寧香知道林建東做這事肯定和江見海一樣,會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這時候的普遍情況就是這樣,做出格事情的人總要承受一點壓力,但她還是接話問了句:“笑話什麼?”
王麗珍說:“說他們一家子不務正業,腦子瓦特了,四個這麼好的壯勞力全都不去下地乾活,虧林阿三還是個大學生,不知從哪學一身小流氓的習氣和做派,遊手好閒帶兄弟跑縣城擺地攤去。和說江見海一樣的,意思他家兄弟幾個不想乾活,出去擺地攤躲清閒,建東是大學生畢了業還能有鐵飯碗,剩下的三個兄弟那就是又懶又沒出息。”
寧香沒忍住笑出來,笑一會說:“那您就等著看吧,現在他們這樣指指點點笑話林家的四個兄弟,總有一天要笑不出來的。不止笑不出來,可能還要去巴結林家人呢。”
王麗珍沒多想,順話就問:“巴結什麼?”
寧香很是篤定道:“也得讓林家帶帶他們呀,帶他們去廠子裡進點貨,讓他們也能分一杯羹,跟著喝口湯賺點錢。不過到了那時,快速發財致富就行不通了。”
因為來分一杯羹的人多了嘛,所以就很難靠這個富起來了。
王麗珍聽完慢慢點幾下頭,然後滿眼期待說:“那我就等著看這熱鬨了。”
寧香笑著應,“嗯,應該會挺有意思的。”
***
而在看不起和笑話林家四兄弟的人當中,也有寧家幾口子。雖然他們家現在過成了甜水大隊最窮的家庭,不敢當麵惹人惹事,但背後一樣不少嚼舌根子。
尤其胡秀蓮跟陳春華一直不對付,看他家四個兒子現在都不乾正事,她在背後自然是要說上兩句,評判上三五句的。村裡有笑話看,那就和大家一起看一看唄。
話說寧家這一年又攢了一些家產,比如打了一張小桌子,多買了兩副碗筷。在原先的小棚屋的旁邊,又搭了一個遮雨的簡陋棚子,鍋灶和桌子都在棚子下麵。
今晚一家四口在小桌子邊坐下來吃飯,還又說了幾句有關林家的話題呢。隻說林家四個兄弟都是不孝子,讓他們爹娘下地乾活,自己遊手好閒跑出去浪蕩躲清閒,全是吃閒飯的。
說著他們還教育寧波寧洋,讓他們可不能學林家那四個兄弟這樣不務正業,讓寧波踏踏實實乾活掙工分,讓寧洋安安心心學習,考上大學端鐵飯碗才是最要緊的。
而跟著寧金生和胡秀蓮下地乾了一年的活,寧波早就很有情緒了。他每天看著寧洋背著書包去上學,不受風吹不受日曬,還能有機會考大學揚眉吐氣,心裡就多悶結上一分。
聽完寧金生和胡秀蓮的“教育”,他沒有出聲答應,片刻抬起頭看向寧金生和胡秀蓮忽說了句:“我也不想下地乾活了,我想出去找事情做。”
聽到這話,寧金生和胡秀蓮默契一愣,都看著寧波。
然後還是寧金生先開口問:“去哪找事情做?”
這件事寧波已經想很久了,他不想再留在家裡種地,每天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乾活掙工分,結果常年連一分錢都看不到,所以他說:“去城裡。”
胡秀蓮問:“現在城裡有什麼活乾?”
寧波說話沒情緒,“不知道,去看看才能知道。”
今年政策放寬了,不再阻止鄉下人進城去,他就想出去,不想留在家裡。寧願出去睡馬路睡大橋洞,也不想留在家裡睡這個破棚屋,更不想上工乾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