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三兄弟半年賺了一萬多的事情沒捂住, 在村裡村外炸開了鍋。之後村裡但凡和林家關係稍好的,都跑去林家探問做生意的事情,想要一起賺點錢。
自從分地不需要再集體上工以後,大家越發切身明白時代是真的變了。
七八年年底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確定停止階級鬥爭以後, 七九年過渡了一年, 現在整個國家從上到下, 裡裡外外都透出一種, 鼓勵大家勤勞致富過好日子的氛圍。
自己家的地自己種, 誰家種得好收的糧食多,日子就比彆人家要好過。擺攤做小生意,也是國家默許和鼓勵的,現在國家的市場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嚴格管控了。
什麼投機倒把,什麼割資本主義的尾巴, 都徹底成為了過去的事情。
沒有了以前那樣過分死板的分配製度, 大家有了較多一些的自由性, 除了在家種地,還可以擺小攤做生意,還可以出去到城裡打工賺錢,哪樣不是在鼓勵大家富起來?
他們全都是傻子呀, 傻得冒泡傻得不透氣,去年一年還沉浸在以往的社會環境中沒有緩過神來。林家做生意,他們還當笑話看,沒少在背後說閒話,現在隻想笑話自己呀!
當然林家人也不小氣, 事情捂不住了,被人問上了門,都會告訴他們這事是怎麼乾下來的。都是鄉裡鄉親的, 平時處得也都不錯的,有錢大家一起賺嘛。
當然處得不好的那些人家,就都沒臉上門去問了,畢竟都是有過過結的。這其中就包括寧家,心裡再是癢癢看著羨慕眼紅,卻也拉不下臉到人家問做生意的門道去。
這種事情誰都沒有乾過,非得有人帶著才好。鄉下人大部分沒怎麼出過遠門,沒那麼多的見識,即便是讀書識字的,但見識也都非常有限,光憑腦子在空想根本不行。
因為這個事,寧金生在家裡生悶氣,吃飯睡覺乾什麼都板著一張臉。他實在是鬱悶呀,鬱悶得吃不香飯睡不著覺,每天心頭都憋著一口氣,感覺隨時都能吐出一大口血來。
他們家這幾年簡直是倒了大黴了,接二連三地發生懊糟事,一件順心的事情都沒有,要多倒黴就有多倒黴,日子越過越差,好像被這個世界給拋棄了一般。
他也想去林家問問,這生意怎麼做,但他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林家人肯定不可能告訴他的。陳春華一直以來就和胡秀蓮不對付,更何況之前他們到林家找過麻煩。
而且最讓他鬱悶的事情是,彆人好歹能拿出點本錢來去做做這些小生意,可他家真的是一分閒錢都掏不出來,就是自己想出去找門路,也根本沒有錢。
沒有辦法,眼下不是農忙地裡也不忙,於是就每天在他家的破棚子底下坐著,眼神空洞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一遍遍思考——到底是怎麼落到這個地步的?
看著彆家的日子都漸漸有奔頭好過起來了,他家還一腦門的糊塗賬,有時候情緒有點崩潰的時候,他都想去給寧香跪下來求求她,求求她搭把手幫幫家裡。
可他心裡也知道,那丫頭是沒人心的妖精,是沒人味的鬼怪,是心腸狠硬的蛇蠍子,心裡根本沒有這個家,哪怕他找她跪下來管她叫爹,也隻能是白搭。
世道變了,現在大家全都隻看錢,這個世界,是真的越發沒有人情味了。
***
寧香在甜水大隊多呆了幾天,看到了林家被人簇擁起來的盛況。
差不多要到開學,她也就收拾東西準備去學校了。
這一番再開學是大三,大學校園生活已經過半,再上個兩年的課,也就到了畢業的時候,也到了第一屆大學生走入社會,回報國家回報社會的時候。
去上學的前一天,寧香去集市買了些菜回來,打算和王麗珍做上一頓好吃的。上午出門小半天,趕完集回來的時候,卻發現王麗珍家來了好多人。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有這麼多人上王麗珍家的門。有一些是村裡的,王麗珍男人的侄子侄媳婦什麼的,有一些寧香不認識,但猜測應該是她娘家的親戚。
這可真是馬頭上長角,西邊出太陽——真稀奇。
不過稍微想一下也就明白了,林家賺了大錢的事在村裡村外炸開了鍋,都傳到木湖鎮上和其他鎮上去了。林家成了遠近聞名的“萬元戶”,可讓不少人紅了眼。
王麗珍這半年也一直在擺小攤賺錢,雖說她賣的東西本錢和利潤都非常低,賺的是小孩子的零花錢,但從林家的事情簡單推斷出來,她這半年賺的錢也絕對不會少。
就算沒有一萬上千的,但幾百塊肯定是有的吧,幾百也是很多的錢了。
她一個孤零零的老婆子,沒兒沒女沒後代,賺這麼多錢在手裡,吃也吃不完喝也喝不完,那看到好處的血脈親戚,自然就跟蒼蠅見了血,馬上都貼上來了。
正所謂,窮在鬨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寧香拎著東西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些十幾年沒在王麗珍生活中出現的人,現在嬸娘舅母嬤嬤娘娘叫得那是一個比一個親近,好像王麗珍瞬間成了他們最親的人。
這麼血脈至親,早十多年的時間裡,怎麼沒見一個上門呢?
那些人的目光和心思都在王麗珍身上,也沒有人注意到寧香過來了。寧香在旁邊站一會,看一陣這一出略顯荒誕的劇目,然後故意清了幾下嗓子,把那些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寧香現在更是木湖鎮的大名人,大家都聽說她的刺繡作品全都賣到各種厲害的地方去。她又帶著木湖一起在外麵出名,現在木湖繡娘比以前還好賺錢。
都是見風使舵的人,看到寧香自然更是熱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