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林建東收拾完行李,也差不多到了睡覺時間。寧香打個哈欠,起身和他說晚安,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睡覺,結果剛走幾步忽又被他一把給拽了回去。
被拉回去步子都沒站穩呢,額頭上就落下來一個輕輕的吻。
寧香站在林建東麵前,仰起頭來看他,眼底和嘴角都鋪滿笑意,然後她湊過去在林建東臉蛋上也輕輕親了一下,又說一遍:“晚安。”
回去樓上到自己的房間裡躺下來,關了燈拉起被子蓋好,嘴角滿含笑意,閉上眼睛找個舒服的姿勢睡覺,在甜稠的心情離裡結束這一天。
入睡後一夜安眠,踏實地睡到早上起床。吃完早飯,林建東拿著行李和寧香一起出門去,林建東去火車站坐車去平城,寧香則是去坐汽車,仍然往木湖那邊去。
她最近在指導繡娘們繡製一幅水墨山水古畫,麵幅很大,不僅需要靈活運用各種針法,還需要很多繡娘一起完成,算是一個比較大的工程。
而參與這幅古畫繡製的繡娘,都是培訓之後正式進入寧香閣當專職繡娘的。
寧香到了木湖這邊不僅是站著看著做指導,把握繡品的品質質量,也同樣會一起參與這幅古畫的繡製。她帶著繡娘們一起,繡娘們也很有乾勁。
雖然寧香閣的繡娘們現在都尊稱寧香為繡掌,但寧香自己並沒有繡掌的架子。和這些繡娘們在一起做繡活,好像還和以前在甜水大隊的繡坊中乾活一樣。
大家熱熱鬨鬨在一起,不耽誤手裡乾的活,一邊說一些刺繡上的事,或者一些家長裡短。現在再說些家長裡短,都是一些誰家掙錢了日子好過了之類的。
若是在做繡活的時候遇到了哪裡有問題,不知道怎麼處理,問旁邊的繡娘也得不到解決,就再問寧香,讓寧香幫她們解決。
現在大家乾活比以前還起勁,那是認認真真當成了工作和事業在乾。因為她們知道自己的作品會賣出去,會到各種人手裡,會成為木湖繡娘的一張張名片。
而寧香每次過來木湖這邊,不僅和大家一起做繡活,中午吃飯也是一起去食堂吃的。吃完飯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休息一會,然後繼續去和繡娘們一起乾活。
當然她不是每天都來木湖這邊,她作為寧香閣的繡掌,和這些繡娘不同,總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忙。而且她也要做自己的作品,一般都是在家裡自己做。
最近是要指導繡娘們繡製難度比較大的山水古畫,所以她才經常過來。
今天過來忙了半天,中午吃完飯休息了一會,下午仍然是到繡房裡和大家一起乾活,繼續這幅古畫的繡製。這幅古畫也是有人定的,不愁賣不出去。
然後和繡娘們在一起又忙活了小半天,陳站長忽然來找寧香,說外麵有個老爺子要見她。陳站長先讓人把人帶去了會客室,自己過來找的寧香。
寧香微微有些好奇,“沒說是誰嘛?”
陳站長搖搖頭,“說是說了你也不認識,但他有事找你,必須要見你。”
寧香真想不到什麼人會來找她,而且是她不認識的人。她心裡揣著疑惑,放下手裡的針線工具,起身和陳站長一起去會客室。
陳站長走在路上的時候還說:“看起來挺洋氣的一個老爺子。”
挺洋氣的?寧香往陳站長看上一眼,心想那應該還真是不認識。她出生在一個貧窮的家庭裡,認識的所有人當中,尤其是上了年紀的,還真沒什麼洋氣人。
她本來以為是什麼八百年沒見過的親戚來找她,要找她幫點個忙什麼的,畢竟她現在動動嘴就能辦很多事。但聽到陳站長這麼說,便否決了心裡的這個想法。
她跟著陳站長走到會客室一看,果然是她不認識的一個老先生。看起來是挺洋氣的,不是普通鄉下人模樣。他看到寧香,立馬就站了起來。
陳站長跟他介紹,“這就是我們寧香閣的繡掌。”
老先生很是客氣有禮,和寧香打了招呼說:“不好意思,打擾了。”
寧香也客氣有禮地回了招呼,然後問:“您是……”
老先生還是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看著寧香道:“其實……我是想找王麗珍……”
聽到“王麗珍”三個字,寧香瞬間懵了一下。然後她反應也很快,立馬想明白了眼前這個老爺子可能是誰。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王麗珍的那個死鬼男人吧?
他沒死?那他不是跟果軍打仗然後跑去灣灣了嗎?
現在是一九八四年,灣灣那邊還沒開放民眾回大陸探親,他是怎麼回來的?
或者,他不是?
在寧香腦子飛快地轉動的時候,老先生又看著寧香問了句:“她現在還好吧?”
寧香回了神,忙笑一下道:“坐下說吧。”
陳站長看寧香要和這老先生詳聊,自己便避開出去了。一會他又回來,拎了一小壺泡好的茶過來,給寧香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子上又出去了。
老先生進來坐下的時候就有人給他倒了杯茶水,他沒喝幾口,現在也不必陳站長再給他滿上。他也不喝茶,隻又道:“我聽說麗珍跟你走了,去城裡生活去了,所以來打擾你。”
寧香端起茶杯喝一口,看著老先生問了句:“您是麗珍阿婆的……丈夫?”
老先生鬆著慢慢點一下頭,“是。”
寧香滿眼疑惑地看著他,“你還活著?也沒有去島上?”
老先生說話很慢,語氣也很平淡,好像說的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一樣,“當時是要去的,後來又沒有跟著一起去,在海南那邊留下了。”
雖然老先生說得很平淡,但寧香聽完還是悶了一胸口的氣。她眉頭忍不住微微蹙起來,看著眼前這個客氣有禮的老人,感覺呼吸不順暢。
她想再問點什麼,卻又覺得問什麼都沒意思,於是她忽一下站起身來,直接就想走人送客。她覺得自己再問下去,說不定會一杯熱茶直接潑他臉上。
既然都沒有去島上,為什麼早不回來?生死不明下落不知,幾十年連一封信都沒有寄回來過。現在都快進棺材了,還回來乾什麼?
看起來在南方過得還不錯的樣子,怕不是早就已經兒孫滿堂了。那就死在那邊好了,還在這時候回來乾什麼?真以為誰還惦記他,想要他回來麼?
老先生看寧香站起來要走,忙也站起來,急聲又說一句:“寧繡掌,我沒幾個月活頭了,就想在臨死前見麗珍一麵,想跟她說聲對不起,我這輩子辜負了她。”
這話聽著實在是好笑得厲害,寧香沒忍住笑一下,沒有回頭,邁開步子直接出了會客室。看到陳站長讓陳站長直接送人,自己徑直回了繡房。
到繡房做一會刺繡還是覺得好笑,抬眼看到楊慧正在對麵認真走針。於是寧香想了一下,放下手裡的針線,把楊慧叫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到辦公室坐下,寧香問楊慧:“麗珍阿婆的丈夫是不是回來了?”
聽到這話,楊慧忙點點頭,“回來有幾天了,聽說是得了什麼治不了的癌症,活不了幾天了,打算回來死在家裡,什麼落葉歸根,是要埋在家裡的,人生的最後一程要在家裡過。”
落葉歸根,寧香忍不住嗤笑,“原來他還知道他的根在哪裡呢,知道自己這裡有家呢。”
說完她又問楊慧:“那他現在住哪裡?”
楊慧說:“就住在他家那兩間小茅屋裡,他兒子把他送到這裡就回去了,沒有留下照顧他。他一直留在南方的你知道吧,那邊的老婆已經死了,他就一個人回來了。怎麼了,剛才來找你的人是他嗎,那他是想找麗珍阿婆嗎?”
寧香輕輕吸下一口氣,點點頭。
楊慧看寧香一會,又猶豫著說:“聽彆人講的,說他當時是挺艱難的,離得那麼遠也回不來,大概是遇到了合適的人,就在那邊成家了,就一輩子下來了。”
寧香看著楊慧沒說話,本來還覺得有些氣悶,聽完這話忽然心裡的那口氣也散掉了。和這種人有什麼氣可生的呢,在他們心裡,所有的一切都是所謂的情理之中的事情罷了。
類似的故事還聽得少麼,跑去了灣灣那邊的男人基本都再度成家,兒孫滿堂。而留在了家鄉的女人,多半都苦苦等了一輩子,守著家守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