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 正是周末,大雪漸停。
蒼白的太陽突破雲層,有氣無力地照耀著白雪世界。
化雪的天, 冷得鑽心, 林滿慧與林景嚴窩在家裡烤火。林景智這幾天編書熱情高漲, 沒時間管他倆, 林滿慧跑到學校圖書室借了幾本,天天抱著有滋有味地讀著。
末世來臨之前,林滿慧就是個愛看的人,七十年代雖然文娛活動不多, 但是紙質書可讀性挺強。《苦菜花》、《鐵道遊擊隊》、《紅日》、《紅岩》……一本一本地看下來, 林滿慧連飯都得人三請四催才肯上桌吃。
林景仁不愛讀書, 回到家看小妹整天抱著書坐著一動不動,暗自佩服她這坐功:“小妹坐得住,將來肯定能上大學。”
林景嚴有點不服氣:“我難道就上不了大學?”
林景仁“嘁!”了一聲, 滿臉的鄙夷。
林景勇在一旁“哈!”的笑了起來:“你?就你?你還想上大學?看你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誰會推薦你上大學?”
被兩個哥哥集體嘲笑,林景嚴被激出血性,霍地站了起來:“二哥不是說高考會恢複?等我考上京都大學, 看你們怎麼說!”
林景勇與林景仁一起大笑:“唉喲,老五你要是考得上京都大學,我們給你辦一桌豪華酒席!”
兩位哥哥這看死他考不上大學的模樣讓林景嚴氣得直咬牙, 跺著腳大叫道:“一言為定, 雞鴨魚肉必須樣樣有,八個熱菜八個涼菜……”
說到後來, 聽林景嚴還在那裡掰手指頭:“鹵牛肉, 我要吃鹵牛肉, 涼菜必須有這個。哦,對了,紅糖糯米團子,一定要記得多放點紅糖。”連一直埋頭看書林滿慧都聽不下去,站起來一把捂住他的嘴。
“行了行了,彆提要求了,趕緊看書學習去吧,不然涼菜彆說鹵牛肉,連皮蛋都沒了。”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林景嚴一邊笑一邊進屋拿出物理課本放在飯桌上,當真用心看起書來。他和林滿慧有點相像,一旦沉下心來十分專注,外界的各種聲響都聽不見。
林景勇與林景仁對視一眼,咧開嘴無聲地笑了同時伸出手掌在空中一擊,發出沉悶的一聲“啪!”慶祝激將法成功。
林景信向來話少,最近在大哥大嫂的指導下補高中基礎。看到弟弟們的互動,安靜坐在一旁,咧開嘴笑了。
屋簷下的冰淩融化,慢慢向下滴落水珠,“嘀嗒、嘀嗒、嘀嗒……”
窗外傳來一陣喧嘩,林景信側耳一聽,起身掀開門簾。
雪水化開,道路泥濘,連脊房區小路儘頭開過來一輛吉普車,停在路邊。車上下來五個穿著深筒黑色雨鞋的人,兩人從車上抬下一筐蔬菜,另外兩個提著一袋儀器設置,還有一個脖子上掛著個照相機,一起朝著自己這邊走過來。
林景信不知道這些人要做什麼,站在廊下沒有說話。
吳嬸與梁水根夫妻倆、西頭的範誌英、範誌傑姐弟倆也從屋裡走出來,好奇地張望著。
看到林景信,範誌英麵上露出一絲忸怩之色,半天方才鼓起勇氣走過來,問道:“林景信,放寒假了?大學有意思嗎?”
範誌英的臉盤子、眼睛都是圓圓的,身形有些敦實,長相隻是中等。她是林景信的高中同學,父親工傷退休之後頂職進紗廠做了名工人。
紗廠平時三班倒,工作辛苦,白天難得碰上。範誌英聽到動靜出來,一眼看到林景信,便走過來問了這麼一句。
這個曾經的高中同學兼鄰居曾經對弟弟妹妹很關照,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疏遠了許多。林景信神情有些淡淡的:“還好。”
範誌英本就有些不太自信,被林景信冷淡的語氣搞得更加不知所措,勉強擠出個笑臉:“哦、哦。”便退了回去。
範誌傑沒好氣地推了她一把,悄聲道:“人家以前在林場當臨時工的時候都看不上你,現在上了大學那就更不行,你彆在那裡做夢了。”
範誌英低下頭,雙手擰著衣角不吭聲。
吉普車下來的五個人漸漸走近,領隊是帶著照相機的羅瑞冬。他雖然不認得林景信,但他看他站在簷廊之下,猜測是林滿慧的哥哥之一,揚聲問道:“林滿慧在家嗎?”
林景信看對方頭發花白,穿著筆挺,左胸口袋上插一支鋼筆,脖子上掛著高檔相機,一副知識分子的派頭,不由得肅然起敬。
“小妹在家,不知道您是?”
羅瑞冬平時不苟言笑,做事有些一板一眼,他點頭道:“我是農科所蔬菜研究組的羅瑞冬。”
三分場是水果、花卉與蔬菜基地,對住在三分場的人而言,羅瑞冬這個名字真是如雷貫耳。林景信馬上恭敬地掀開門簾:“原來是羅教授,您進家裡喝口茶?”
不等羅瑞冬回話,他將臉對著屋裡,喊道:“小妹快出來,羅老師來了。”
一連喊了兩遍,林滿慧才從入神的狀態中擺脫出來,手中拿著書走出屋,一眼看到羅瑞冬,還有他身後含笑而立的陳淑儀,驚喜地喚了一聲“師母、羅老師,你們怎麼來了?”
羅瑞冬與陳淑儀兩人這次有備而來,瞄準的便是林滿慧的菜地。
羅瑞冬指揮助手將那一筐剛采摘下來的紅菜苔放在簷廊下,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林滿慧,你這次是大功臣,按照你說的法子,菜苔豐收了,而且你看這顏色與粗細,比之前強多了。”
林滿慧看一眼菜苔,微笑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