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高長恭站在血肉之軀戰線的最前端,遙望著祖龍的大地,那不斷蜂擁上來的並非是蚊蟲蝶鳥,而是一條條石之真龍。
想當初,北周人兵臨城下,被圍困於金墉城的軍民士氣已經降低到了極點,洛陽失守在即。
與他一同前往洛陽救援的是並州刺史段韶與大將軍斛律光。
段韶在高祖(高歡)時期的邙山之戰曾解救了其一命,而後受到重用,不僅擅長於朝政還有著出色的將帥之才,文武並重,可謂是北齊的棟梁,在馳援洛陽與北周作戰時,也是靠他的計策戰勝了北周軍隊。
斛律光也是為北齊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名將,征戰沙場數次,屢有勝績,在北周攻打洛陽的去年,北周與突厥聯合進攻北齊,正是有他坐陣才讓敵軍膽寒,不戰自退,而後他乘勝追擊,輕鬆取勝。
而當時的他才不過是及冠之齡,血氣方剛,在經驗上根本比不上段韶與斛律光兩位前輩。
北周軍十餘萬,而斛律光所率領的軍隊僅有五萬餘,所以出於軍事上的慎重考慮,並沒有急於突進。
好不容易從軍出戰的他,一腔熱血難以止息,於是便自動請纓,率領了五百騎增援金墉,他的舉動稱得上冒進,當時的他隻考慮到了成功,從未想過失敗的可能。
也許,在兩位前輩的眼中,他的做法不夠明智吧,老謀深算的他們會想出更加慎重且萬無一失的計策取勝,以他們的才能不需要他去建功立業也能夠擊退北周軍隊。
這場戰鬥在他的眼中,不僅僅隻是守護洛陽這麼簡單,也是守護自己的家,是的啊,並不是國,而是家,身為北齊宗室的一員,他有責任與義務親自保護自己的家族,所以他才勇於搏殺,無畏突進,如果自己都不去保護自己的國家,何談讓他人來保護這個國家呢?
他成功了,而且一戰成名天下知,更是受人歌頌崇拜,《蘭陵王入陣曲》傳遍天下。
然而,他有所愧疚,這場戰鬥,他隻是扮演了很小的角色,但卻被世人渲染成他才是首功之臣。
因為他是北齊宗室,所以才被派往戰場建立功勳,初出茅廬,便能夠統率屬於自己的一支軍隊,他的成功遠比普通人要更加受歡迎。
當時的他是沾沾自喜的,但是現在回憶起來,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雖然段韶與斛律光都受到了冊封,但是他在名望的獲取上遠超過了他們,乃至後世之人提起這場戰鬥隻知有他蘭陵王高長恭一人,而不知其他人。
五百騎是當時他可以率領的數量,就算他是北齊宗室,如果因為一時義勇,而將整支軍隊置於絕境,也是不可挽回的。
也就是說,那五百騎士兵的生命,被他輕賤於自己的功業之上,的確,他保家衛國的決心不假,可是,也由此將五百個兄弟們置於絕境之中,強迫他們與他一同赴死。
他的勝利被後世所歌頌,但是,真相卻無人願意了解。
一將功成萬古骨,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很多事情,隻有在人成熟之後,死後才明白一切。
他的年少輕狂也注定了他未來的結局,被皇帝,自己的家人賜予了毒酒。
縱然如此,身為英靈的他也沒有什麼好悔恨的,因為存在於此是他高長恭而不是彆人,無論重來多少次,人也會犯錯,哪怕不會犯相同的錯誤也會犯下其它的錯誤。
他對於自己的勇武毫無悔,唯有對於與他同仕的那些人抱有愧疚,與他這位偶像生活在同一時期肯定會積鬱不滿吧,本屬於他們的名望功績卻因為他的存在而黯淡。
《蘭陵王入陣曲》天下皆知,但卻很少有人知道北齊的曆史,很少有人知曉北齊這個國家到底湧現過多少傑出人物,後人所歌頌的唯有蘭陵王一人,這並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他的寶具,是《蘭陵王入陣曲》,可他卻沒有一次演奏過它,一直以來他都在規避著這份驕傲自滿,誇大的傳說,虛構的偉業,五百騎兄弟的勇武集結於他一人之身,曆史的背後都是不怎麼光鮮的,傳頌後人的讚頌,屬實是自嘲了。
但是,此刻的他明白了這個寶具的另一重意義,與其說後人所讚頌的是他的美名,不如說是對勇氣的歌頌,著眼於己身確實卑微而渺小,但著眼於天下則如鴻鵠之歌響亮寰宇內外。
現在,他沒有五百騎的將士追隨,僅有一人,但是,勇氣就算是僅剩一人也要謳歌長誦!
比起他的美貌,他更想以勇武稱雄,生前戴上麵具亦有此理啊。
人類從古至今一直在歌頌著勇氣之詩,被召喚於此的他,正是為傳唱古之勇者的無雙而來,縱然再度迎來金墉城之圍,縱然北齊隻剩下他一個人,他也會奔襲的!
【此刻,絕非是為歌頌驍勇無畏披麵者,音容兼美陵王也,乃是為傳唱人類的勇氣之詩!
此曲非我之功,而為天下之人所共同譜寫。
蘭陵王高長恭毛遂自薦,承古人之高義,傳萬世千秋之不渝。
此勇無天之恩賜,此雄蓋世之太保,此武靖天之厚功。
嘶鳴吧——
蘭陵王入陣曲!】
蘭陵王高長恭從諾亞方舟上一躍而下,秀麗之貌如飄搖之雪簌落而下,銀光閃耀,白馬而來,陪伴著他戎馬一生的名駒前來助陣,那正是他最初解圍金墉城的駿馬。
肅殺之氣彌漫於戰場之上,絕非絲竹之清雅弦色,死亡與恐懼鋪天而下,那是由蘭陵王的勇氣所卷動的死吼之風。
後世傳頌的《蘭陵王入陣曲》隻剩下了美妙的音色,但其真實卻是人類憑借那渺小的勇氣驅散了戰場的死亡之息,並將其全部送給敵人。
這不是什麼雅樂,而是雄壯悲愴的軍號,不是用任何琴弦能夠演奏的曲子,而是用人的胸膛呐喊而出。
“殺殺殺殺殺殺——!”
麵對一條條身長數米乃至數十米的石龍,蘭陵王駕馭著白馬以一往無前之勢衝進了石龍陣之中,左衝右撞,左斬右殺,上下騰轉,挪移乾坤!
“真是要看入迷了啊……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戰鬥也華麗無雙,王啊,我可以喜歡男人嗎?”
崔斯坦作為在場的唯一奏樂師,卻難以為蘭陵王的無雙出陣彈奏任何音曲,因為他彈奏不出任何能夠比得上這般雄渾的樂曲,這是人類最純粹的弦樂,用身體奏樂,渺小之誌卻能夠與天齊高。
“崔斯坦卿,你在圓桌裡麵已經夠顯眼了,現在想把高文卿和蘭斯洛特卿的光芒也蓋下去嗎?”
阿爾托莉雅(黑)知道崔斯坦話音外的另一重含義,蘭陵王值得他人追隨而與之衝鋒陷陣,想必當初與蘭陵王一起立功的那五百騎將士就是受其勇氣而將生命置之度外吧。
“王啊,請赦免我的任性,這一刻,我想為蘭陵王獻上全部的鬥誌,如此才不負與他一同並肩作戰的情誼,我會與他一同戰鬥到最後,直至死亡才可將我等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