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果然是逮到了違規學生準備大展身手的教導主任,肥胖的身軀正以不可思議的靈活度衝著他們疾速而來。
宴隨先發製人,言之鑿鑿非說自己隻是路過。
教導主任當然不信,但是苦於沒有證據。
傅行此手裡的外賣盒是實錘,他說兩份都是他要吃的,給齊劉海也脫了罪。
教導主任不肯善罷甘休,點外賣的罪名無法成立就給安男女生交往過密的罪名:“男女同學單獨到這裡來乾什麼?”
傅行此一指宴隨:“三個人,哪裡單獨?”
最後他被教導主任叫走了,宴隨和齊劉海得以放行。
齊劉海瞪了宴隨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宴隨嗤笑一聲,跟她又沒有關係,衝她發的哪門子邪火?
真是陳醋成精酸出天際。
等教導主任走遠了,宴隨頂風作案,把外賣從狗洞拿了過來。
當晚,嘉藍在第一節晚自修播報的獎罰事宜中播報了對傅行此點外賣的處分——下周一升旗儀式上進行公開檢討。
班裡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嗡嗡聲。
宴隨未參與討論,隻有刷題的筆有了微不可察的停頓,既然不是宴連的人,沒了厭屋及烏的濾鏡,他戴著金絲框眼鏡的樣子好像又好看起來了。
後來,他和她自然還是有很長很多的過往,隻是那頭交流困難的兩人終於成功達成了共識,女店員用恍然大悟的語氣連續說了三聲\OK\,打斷了宴隨的回憶。
傅行此道了聲謝,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幸虧猜對密碼解了鎖,不然此情此景怎一個尷尬了得,不過奇怪的是,想象到那個被抓包的場麵宴隨內心並沒有對此產生多大的波瀾,一方麵是內心那個重蹈覆轍的心魔占據了太部分的心思意念;另一方麵,儘管分彆多年,儘管當年的結局慘烈,可傅行此仍然讓她有種莫名的親近和熟悉感。每一次和他待在一起,她都會時不時產生置身高中校園的錯覺。
即便冷言冷語,甚至惡語相向,都無法把這個距離拉遠。
不合規矩的無禮和僭越都在彼此關係的包容圈之內,就像重逢那日她拉住他的衣角,而他低頭吻她。
傅行此越走越近,腳步聲近在咫尺,像踩在心上發出回聲。
窗外懸掛的廣告牌突然掉落,摔到地上發出一聲不小的聲響,框架在衝擊力下摔得四分五裂。
距離聲源最近的傅明灼被驚到,小幅度地抖了抖身子,然後在宴隨身側轉了轉脖子。
宴隨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希望她能重新入睡。
天不遂人意,傅明灼打著哈欠直起身來,乍一醒來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她轉著腦袋茫然看了看四周。
不意外地,她目光掃到側後方站定的傅行此,他讓自己看起來風淡雲輕,努力粉飾太平,偽裝那些過往沒什麼大不了。
“灼灼。”
傅明灼張了張嘴,想喊哥哥,但最終沒喊出來,眼睛裡頃刻間凝起一陣水霧,她拿手一抹,手背上的灰塵被淚水一浸泡,立刻變成一長條渾濁的汙痕。她垂下頭,從桌子和宴隨身體之間的空隙擠了出去,前行的目標直奔向甜品店的門。
原本就僅剩一個小角落連接著鞋底的鞋麵徹底脫開,她走得急,光溜溜的腳丫邁了兩步,才意識到自己的拖鞋破了掉了。
傅明灼回頭看一眼,隻是一樁小事,卻也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摧毀了她的心理防線,她定在原地,看著傅行此開始哭,與其說是哭,不如說是小獸肝腸寸斷的哀鳴。
在質問上蒼,在唾棄自我,在表達滔天的歉疚。
從來天真無邪的臉龐遍布悲戚。
這一隻拖鞋摧毀的又何止是傅明灼的心理防線。傅行此手都有些顫抖,走近一步想抱她,被她倉皇退後著躲避開去。
傅明灼一直退到她滿意的安全距離之外才停下,盯著他的眼睛,語不成句地索求答案:“是我害得你沒有了媽媽,對嗎?”
“不是的灼灼,哥哥跟你說過了,媽媽是在一場意外中過世……”
見傅行此又試探著走近一步,傅明灼無比抗拒地尖聲打斷,一把揭開真相的幕布:“她生我,所以死掉了,是不是!?”
沒有刻死亡時間的墓碑,家人每逢提及的閃爍其詞措辭不一,從未有過的母女父女合照,每逢8月7日生日時必去看望母親的慣例……一旦有了一個指示的方向,將種種不對勁彙聚整合,她又哪裡還會猜不出來。
傅行此神色染上越來越濃重的悲憫,知道瞞不下去,否認的話再說不出來。
“所以爸爸從來不回家,因為他討厭我。”
“你上不了喜歡的大學,也是我害的。”
“都是我害的你。”
最後,傅明灼下了好大的決心:“哥哥,你彆要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