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隨去捂她的眼睛:“沒說什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傅明灼掰她手,拒絕就此結束人口調查:
“你幾歲?”
“你生日是什麼時候?”
“你家在哪裡?”
……
精力好旺盛的小朋友。宴隨歎著氣,一一作答。
“你姓什麼?”傅明灼問了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宴隨不解:“啊?”
“你叫yanshui,那你姓什麼?”
宴隨反應過來,被傅明灼用的翹舌音逗到,忍不住笑出聲:“我就姓宴啊。”
“燕子的燕嗎?”
“宴會的宴。”
稀罕的姓氏並未引起傅明灼的驚訝,她皺著眉,把頭撇向一旁,眼睛看的是斜上方,這是標準的正在使出渾身解數回憶的表情。
她久久沒想出結果,終於消停了,陷入冥思苦想,停止了對宴隨進行人口大調查。
“好了睡覺了。”宴隨把她的腦袋掰下來,“好好睡覺才能長高。”
傅明灼不情不願地躺下。
熄了燈,房間重新恢複黑暗。
*
翌日清晨七點,宴隨慢慢轉醒,醒來看到傅明灼雙手托腮趴在她邊上看她。宴隨擰一把她的臉,道了聲“早”,問道:“你醒了多久了?”
傅明灼說:“沒多久。”
宴隨目光在她臉上巡視一圈,並未見半分剛醒的惺忪,這個樣子,不像是剛醒的人,回憶起昨晚半夢半醒間身邊一直有翻來覆去的動靜,宴隨皺眉:“灼灼,你是不是後來都沒睡了?”
傅明灼鼓了股腮幫子,眼睛鬱鬱寡歡地垂下去:“我怕做噩夢。”
“灼灼。”宴隨拉住她的手,“這一切不是你的錯,你知道的吧?”
道理誰都懂,但是明白和做到是兩回事,正如《後會有期》裡那句經典台詞:聽過很多道理,仍然過不好這一生。
站著說話不腰疼,這種事也隻能安慰彆人,所有的語言都蒼白無力。
宴隨設身處地地想,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她身上她大概也是半斤八兩,甚至可能比傅明灼的反應更消極。母親是生命的來源,每個人骨血裡都流露著對其天然的依戀和崇敬,被告知自己就是母親死亡的原因,換到任何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身上恐怕都沒法泰然處之。更何況這隻是一個12歲的孩子,才剛開始懵懵懂懂,對世界的認知尚處於非黑即白的階段,理解不了對與錯是與非之間的灰色地帶,接受這個噩耗的過程勢必會是一場硬仗,且戰線漫長。
“要不要和哥哥說說話?”宴隨問。
傅明灼搖頭,她攪著被子,說:“我想去看媽媽。”
*
傅明灼沒給傅行此打電話,傅行此發了微信過來,怕這一大一小還在睡覺他沒打電話:「起了麼?」
形勢明確之前一味自作多情不是個好習慣,宴隨默認他所有的問題都是為了傅明灼而來,遂回複:「灼灼在洗漱。」
她想和他說一聲傅明灼想去看他們母親的事,剛打兩個字,看到他新發來的消息「昨天是不是沒睡好?」
於是宴隨把字刪掉,重新編輯了一條「她大半個晚上沒睡,一直在做噩夢」過去。
傅行此那邊過了有大半分鐘才有了回應:「我知道了。」
下一條:「那你呢?」
宴隨屈著手指在鍵盤上方懸起的動作一頓,正好這時傅明灼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她也省了回複,直接招呼傅明灼:“灼灼,哥哥找你。”
傅明灼抿一抿嘴,向她小跑過來,捧著手機給傅行此撥了個語音電話過去,微信語音即便用的是聽筒模式,旁人也能聽個七七八八,他那頭剛起床帶著沙啞和輕微的鼻音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裡流淌開來。
兄妹倆的話題也就圍繞著乖不乖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哥哥馬上回來了的話題打轉,傅明灼麵對傅行此略有些拘謹,不若從前動不動就撒嬌賣萌耍無賴,甚至不如麵對宴隨熟稔,基本上都是傅行此問一句她中規中矩答一句,而且報喜不報憂,她說自己乖乖吃飯,也好好睡覺,一直到他們結束對話,她都沒有告訴傅行此自己要去北郊山上看母親。
電話還沒掛,手機回到宴隨身上,宴隨看著那顆掛斷的小圓點正要按下去,傅行此像有千裡眼似的,喚她:“宴隨。”
宴隨停了動作:“嗯?”
“辛苦你了。”
“嗯,小事。”
托傅明灼的福,時間倒退三天,宴隨都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和傅行此這般心平氣甚至客客氣氣說話,按照他們的性格,酒吧和籃球場發生的事才算正常走向,現在這樣怎麼看怎麼詭異。
念及自己一會要陪傅明灼去山上,宴隨覺得自己還是和傅行此知會一聲比較好,一來報備人家妹妹的行蹤,二來,雖然他母親已經過世,算不上什麼正式的拜訪,但終究是人家的母親。
隻是傅明灼不告訴傅行此大概是怕他擔心,所以宴隨也沒當麵跟她唱反調,隻在掛斷電話後發了條微信給傅行此:「灼灼想去山上看她媽媽。」
傅行此看到消息,深歎一口氣,雖然擔心,但也理解傅明灼的想法,所以並未阻攔,隻叮囑了幾句,他收起手機。
他洗漱完畢從衛生間出來,看到手機有兩條新微信。
發消息的人平時鮮少與他聯絡,隻會在每年8月7號或前後幾天與他有隻言片語的聯係。
今年也不例外:
「你又來看過我媽了,謝謝。」
傅行此目光倏地一頓:「你現在在?」
「剛走。最近忙,今天才有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