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林標有盈利方麵的顧忌,年紀大的人思想比較保守,他更傾向於第三組較為中規中矩的傳統樓層酒店方案,拋開幾個頂級房型,普通房型的價格絕不至於讓大部分人望而止步。“我承認博洋的設計理念很好,想必按照他們的設計來,最終成果會非常漂亮。但是我們最終的目的不是為了滿足審美,我們的目的是賺錢。”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領導也支持楊林標,還有個30歲上下的男人跟宴隨站在同一個陣營,隻剩宴連沒有表態。
“看來你們年輕人思想都比較新潮,”楊林標問宴連意見,“宴連覺得呢?”
宴連說了會議開始以來的第一句話:“我和楊總意見一致。濱城不是什麼熱門旅遊城市,來客不會太多,不適合設置過高的門檻。”
宴隨反駁:“濱城近年來正在大力開發旅遊業,成果顯著,遊客人數每年成倍增長。而且濱城已經有一家老牌溫泉酒店,如果我們的模式和他們接近,等於是跟人家搶人,撈不到太多好處。不如把檔次直接拉開,專心麵向某一部分固定群體。”
宴連沉默,沒再回應。她是內向的性子,從來都不是能言善辯的人。
楊林標作為度假酒店項目組的一把手,在組內擁有最重的話語權和最高的決策權,雖說最終結果也要經過宴其盛那一關,不過他的意見宴其盛一般不會乾涉太多。
如果沒有宴隨,楊林標會直接拍板第三組,但有宴隨,他不好駁她麵子。
最好的辦法就是把皮球踢給宴其盛。
當天傍晚,宴隨被宴其盛叫到了辦公室。
“你堅持選博洋。”宴其盛叼著煙吞雲吐霧,“說說你的想法。”
宴隨又把自己的觀點完完整整說一遍。
宴其盛默不作聲地聽完,來了一句:“還有呢?”
“說完了,暫時沒想到彆的。”宴隨說。
宴其盛把香煙摁滅在煙灰缸裡,垂眼看煙頭在瓷器中熄滅:“私情方麵呢?”
宴隨眼眸一眯:“這什麼意思?”
“聽說博洋有個小夥子,似乎跟你私交不錯。”宴其盛站起來,麵色已經沉下來,“我不反對年輕人趁著年輕多談幾場戀愛,但是我想身為女孩子,最基本的道德禮儀還是要有,這是你的臉麵,同樣是你老子我的,更是宴森的臉麵宴家的臉麵!先前你在酒吧和女明星爭男男人鬨上熱搜的事,我暫且不提。但是光前幾天帶著一個男孩子回家,現在又跟另一個男人糾纏不清,甚至在公事上也沾親帶故不避嫌,你自己說說,你像話嗎?!你把宴森當做你遊戲的場所嗎?我讓你出國讀書,是讓你去學怎麼濫交的嗎?!”
宴隨也從沙發上站起來,挑著眉點點頭,問道:“誰嘴閒成這樣找你告的狀。楊林標,還是你的寶貝宴連?”
“混賬東西!楊林標是你叫的嗎?宴連是你叫的嗎?”宴其盛氣得滿臉通紅,宴隨對長輩直呼其名的做法更是火上添油,他怒不可遏地一掌重重拍向桌子,巨大的衝擊力震得他虎口發麻。
宴隨就不改口,自問自答:“所以是你的寶貝宴連吧。”
宴其盛抄起煙灰缸朝旁邊一人高的瓷瓶用力砸去,碎裂聲過後,他指著門吼:“你給我滾出去!”
——你彆哭,爸爸去幫你把它們找回來好不好?
——那個地方空了,一定是有好心人把它們撿走了。你就放心吧。
往事一幕幕。
曾經,這個男人把她護在掌心,理解她的善心,保護她的童心,在母親強迫她做她不喜歡的事情的時候,為她爭取自由和尊重。
他是她的英雄。
後來突然有一天,他不再是她的保護傘,他要她懂事,要她處處忍讓,他的眼裡心裡,留給她的位置越來越少,越來越邊緣。
宴隨當然明白愛哭的孩子有奶喝,可她不願言不由衷,更不願伏低做小才能爭取曾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看過末代皇帝溥儀的生平,印象最深的就是新中國成立後,溥儀回故宮被要求買門票,他說:“我回我自己家,為什麼還要買票啊?”
她不願被宴其盛看到自己的軟弱,事事跟他對著乾,凡事裝作無所謂。
這一賭氣就是12年,生命二分之一的長度。
看著宴其盛,宴隨的眼睛掉下一滴眼淚。
宴其盛一愣。
第二滴,第三滴……後來便數不清,隻是源源不斷,一直往下掉,連成片。她不說話,隻是定定看著父親,像小時候那個天真嬌氣的小女兒,向他肆無忌憚地發泄委屈。
宴其盛指向門口的手緩緩放下去,麵上的怒色在短短幾秒內褪儘,變成不安,他叫道:“阿隨……”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宴隨用帶著哭腔的聲音指責他,“姐姐來之前,你從來不會這樣對我。為什麼姐姐一來,你就不喜歡我了。她是你的女兒,難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兒嗎?她需要你,可我也需要你,你不知道嗎?”
她曾不願用虛偽對付親情,唯恐玷汙曾經的美好,總懷揣著某一天宴其盛會幡然醒悟重新看到她的希冀。
現在最後的希冀被打破。
虛與委蛇的效果就像她以為的那麼成功,甚至更成功。
宴其盛手忙腳亂地給她遞紙巾,她不肯接,他便親自胡亂給她抹眼淚:
“好了好了,是我說錯了。”
“你彆哭,是爸爸的錯。”
“阿隨彆哭了,爸爸向你道歉。”
“一個項目而已,你想給誰就給誰,沒什麼大不了的,啊。咱們這就把度假酒店的設計交給博洋。”
……
宴其盛的秘書在門外聽到宴其盛砸東西的聲音,也聽到他怒不可遏的吼聲,她不敢打擾,隻能頻頻關注裡麵的動態。
很快,辦公室恢複安靜。
過了很久,宴隨打開門出來,除了微紅的眼眶,一切如常。
笑容淺淺,點頭致意。
但宴其盛的秘書怎麼看怎麼覺得,宴隨像打了場勝戰,步下都是生風的。
宴隨沒有直接回自己的辦公室,她去找了宴連。
宴連的助理想攔她,因為個子矮,她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宴隨的步伐:“隨總,宴總正在辦公室有事,您先等會行嗎?或者您讓我先跟她說一聲。”
宴隨睨她一眼,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來到辦公室前,她沒有敲門,直接推門闖了進去。
宴連辦公室裡還有兩名下屬在,三人正站在辦公桌邊,半彎著腰指著一份文件說著些什麼。
見到她來,宴連的下頜角繃了繃。
“抱歉,宴總,”助理辦事不力,很是忐忑,“我攔不住隨總。”
宴連直起身來,淡淡吩咐下屬:“你們先出去吧。”
助理和兩名屬下魚貫而出,身後響起門被關上的聲音,宴隨開門見山:“上一次紀曉初的事我沒跟你計較,你還沒完沒了了是不是?”
她不給宴連說話的機會:“我不跟你爭,不是因為我爭不過,我隻是頭鐵不屑裝。我真的跟你爭,你以為你有什麼反手的餘地,爸爸會站在我這一邊。”她一字一頓,“還有你喜歡的男人,也會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