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說話呢,悠著點,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傅行此發動汽車起步,嗓音淡淡,“可我不在乎過程,我隻要結果。”
一直身處泥潭不可怕,可怕的是從天堂跌落到泥潭,而最更可怕莫過於後來有人曾給他重新回到天堂的救贖希望,卻在半道又鬆開他的手任由他狠狠跌落。
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重新適應自己毫無生氣的冰冷世界。
現在這個人又朝他伸手。
他不會再放開。
誰讓她自己撞上來的。
*
宴隨剛到辦公室所在樓層,連電梯都沒來得及出,接待台的工作人員就給她轉達消息:“隨總,宴總找你。”
宴其盛麵部稍有些腫脹,眼下眼袋明顯,顯然是一晚上沒睡好。他沒喊秘書或助理,自己給宴隨泡了杯茶:“坐。”
宴隨依言在他對麵坐下。
“爸爸昨天回去想了一個晚上,也跟你媽媽聊了聊。”宴其盛摁了一下太陽穴,“這些年來,爸爸確實對你疏忽了。你好強,脾氣又衝又倔,動不動跟個刺頭似的,我以為你是個很堅強的孩子,承受能力也強,有時難免忽略你的感受。”
宴隨淡笑不語。
“你姐姐主動退出度假酒店的項目。我也找部門的人了解過情況了,不知道是為了避嫌還是怎麼,每次你發話後你姐姐基本不發表意見,確實也沒有繼續留著的必要,浪費人力,不如去彆的部門。”宴其盛繼續說,“我的本意是想讓你們姐妹兩多多接觸好好相處,你們都是好孩子,我總是想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就是不對盤,我瞧著彆人家的兄弟姐妹都是相親相愛熱熱鬨鬨,我有時候看著真是羨慕的不行。這是我和你媽媽的失職。我沒有平衡好對兩個孩子的關心和愛護,而你媽媽……”
說到這裡,宴其盛歎一口氣:“你媽媽不喜歡你姐姐,我知道後媽不好當,自己的孩子和彆人的孩子,換了誰可能都會更偏愛自己的孩子。我昨天和你媽媽聊天,她哭了一大場,要我保證我的位置是你的。”
宴隨靜靜看著父親。
“你媽媽……可能你也是這麼想的,覺得宴森有今天,你媽媽嫁過來的時候那筆嫁妝功不可沒。但事實上你阿姨最開始的時候陪我一起打拚,後來我們離婚的時候你阿姨幾乎是淨身出戶的。當時我包著工程,資金流非常緊張,她隻要走了你姐姐和一套用來住的房子,後來宴家開始發家,她也從來不曾眼饞向我討過什麼。”宴其盛握起杯盞啜了一小口茶水,“退一萬步說,即便你阿姨沒有任何功勞,我這個位置也要選擇更能者來坐。如果你們都不是我心目中的合格繼承人,那就讓職業經理人來,你們當個股東,分紅照拿,不用管事,也輕鬆自在。”
“但是。”鋪墊一大串,宴其盛說到重點,“這個話我跟你姐姐也說過了,將來不管你們是誰坐這個位置,都絕對不可以將對方趕儘殺絕。對內,你們這麼大了我管不了你們了,但是對外你們都給我像樣點,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像昨天傍晚那樣的情況不可以再發生,知道了嗎?”
“嗯。”
宴隨認下,低眉順眼個的乖巧樣讓宴其盛舒了一口氣。
“今天博洋會過來簽合同。既然是你喜歡,那以後的項目跟進就你多操心著點,務必交給我一份滿意的答卷,讓我在你楊叔叔麵前揚眉吐氣一把,讓他看看我的女兒眼光沒有錯。”
宴隨繼續應好。
“另外你工作忙起來了,我讓人事部給你調了個得力點的助手過來,現在還在交接工作,下午就會過來你這邊報道。”
宴隨眼一眨,露出個嬌俏的笑來,撒著嬌脆生生道謝:“謝謝老爸。”
“行了回去吧。”宴其盛雖揮手趕人,但顯然是很吃她這一套,臉上憋著笑,“一天天的不讓我省點心。”
其實宴其盛說了這麼多,宴隨對他追憶宴連母親那一段的感觸是最深的。
她一直都知道,父親對宴連母親的感情非常深厚,有些人不是喜歡就可以長久生活在一起,適合是另一道更重要的門檻。父親和宴連母親正是互相喜歡卻不適合的一對,所以他們選擇分開。
父親會選擇她的母親,與其說是愛,倒不如說是他需要一個女人,需要一個家庭。
母親愛父親嗎?
年輕那會,是必然的。
彆說是二十多年前的保守年代,就是放到現在,一個家世良好、沒有任何婚史的女孩子要嫁給離異有孩子的男人,來自父母和家庭的反對可想而知。
年輕的羅子琴破除萬難嫁給宴其盛,心甘情願將自己的所有毫無保留共享給他。
但是這個男人給不了她同樣的深愛。
她在這段愛情日複一日的不平等條約下漸漸失去天真,直到丈夫與前妻的孩子住進她家,原本就善妒勢利的她徹底變得冷漠刻薄,她開始信奉利益至上,並試圖將這套從失敗中總結出來的理念灌輸給她的女兒。
愛情是最沒有道理可講的。有人就算奉上所有也比不得另一個人哪怕輕輕一笑。
深深愛過一個人以後,很多人真的會失去毫無保留愛彆人的能力,這世上沒人少了誰就不能活,再往後,當然可以正常生活,但任憑彆人再優秀體貼,也再產生不了狂熱的喜愛和無法自拔的患得患失。
這種能力,宴隨十六歲那年便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