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周日。
宴隨一大早迷迷糊糊被傅行此吵醒, 她半掀開眼皮看他, 他站在衣櫃的鏡子前打領帶。
“乾嘛去啊?”她問道。
聽到動靜, 傅行此回頭看她, 但她聲音太輕, 他沒聽清楚,遂問:“什麼?”
宴隨困得沒力氣說話, 閉著眼睛沒理他了,她雖然沒看時間,但能從自己困的程度判斷出此刻應該還很早。
過一會他收拾妥當,臨走前到床邊彎下腰找她:“我去公司了。”
除卻中秋那天短暫的會麵,兩人差不多近一個月沒待在一塊了, 即便有前一晚的縱情發泄也不足以抵消思念, 人家說小彆勝新婚, 他們是“新婚”外加小彆,依戀程度自不必多說, 黏糊了好一會傅行此才走。
宴隨再醒來的時候是十點多, 房間裡隻剩下她一個人,醒是醒了,不過整個人還是懶懶散散, 腦子也混混沌沌, 她有點難以想象傅行此究竟是怎麼做到那麼早就起床去上班的。
“非人類一個。”她掀被子的時候嘀咕了一句。
說來說去因為責任。責任和負擔成正比, 擔負著繼承人的重擔, 當然不能像個紈絝一樣隨心所欲。傅老爺子有兩個兒子, 傅家家中男丁除了傅行此, 還有他的大伯和堂哥,都比他年長,都比他閱曆豐富,傅家不至於為了身外之物玩手足殘殺爾虞我詐的戲碼,但這不意味著他就高枕無憂,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他必須謹言慎行,兢兢業業,不然難以服眾。
閒來無事,宴隨下午也去了趟宴森,恰好碰到宴其盛,宴其盛看到女兒大周末還不忘公事,感到由衷的欣慰。
中秋節那天接到宴連相親對象家裡打來的電話過後,宴其盛和宴連的關係又一次陷入僵局,他倒也不是不講理到非要宴連跟對方成事,隻是他通過此事發現女兒依然沒法敞開心扉認真為自個的終身大事考慮,這讓宴其盛感到焦慮,對女兒性取向的懷疑更是與日俱增,每每想到,都覺得自己愧對亡妻,沒有照顧教養好女兒。
宴連說自己儘力了,也妥協答應宴其盛繼續相親,但接連兩個,都是讓她第一麵就否決掉,再不肯多聯係。
宴其盛覺得她是故意的,宴連覺得宴其盛對女婿的執著已經到了魔怔的地步。父女倆各執一詞,誰也沒法說服誰,話不投機半句多,但凡湊在一起就要爆發矛盾。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牽著男朋友妹妹來上班的宴隨顯得省心又懂事。
最近宴其盛挺忙的,宴隨好幾天沒在家裡見著他了,幾天沒見,人的變化對比很明顯。宴隨一眼便看出宴其盛消瘦不少,皺眉道:“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宴其盛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事多,人煩。”
他頭上有白發,宴隨粗略一掃看到的少說也有七八根,宴其盛已經五十好幾,但因為保養得宜,也一直活躍在工作一線,所以宴隨從前從來沒有父親也會老的覺悟,在她心裡他的形象一直都是偉岸強大的。
父母老了,這種念頭是很觸目驚心的。宴隨不忍再看,嘴裡沒露情緒,裝作不經意地叮囑道:“你彆不把身體當回事。”
宴其盛肺不大好,前幾年就診斷出肺大泡,醫生建議手術,但他抽不出空,便一直拖著。
“有什麼辦法。”宴其盛笑了,“你和姐姐快點成長,獨當一麵了,爸爸才敢把壓力卸下來。”
*
傅行此走了將近一個月,除了有分公司的考察彙報工作,還堆積了數不勝數的工作等著他處理,忙得跟個陀螺一樣團團轉,一整天下來隻抽空和宴隨有隻言片語的聯係。
宴隨等他到十點,他還沒有任何要回來的跡象,包括半小時之前發給他的微信他也沒回,半小時前她問他:「今天還回家麼,不然我回去了。」
手機提醒微信新消息,宴隨以為是傅行此,結果是羅子琴:「什麼時候回來?」
羅子琴還不知道傅行此已經出差回來,宴隨不太想讓母親知道,不然一定會被催著帶傅行此回家。前次去爺爺家是陰差陽錯被爺爺撞個正著,盛情難卻,不然宴隨不會帶他回去,現在平白無故的,她實在不想拉著他做那些個無用功。
正想回母親「就來」,結果就在這時手機一震,傅行此的消息如同及時甘霖:「彆回。」
女兒連續兩天夜不歸宿,羅子琴很敏銳:「行此回來了?」
宴隨彆無他法:「嗯。」
如宴隨所想,羅子琴立刻發起邀請:「那你讓他來家裡做客。」
現在比不得當年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年紀,她當然幻想過身披白紗嫁給心愛男孩子的場景,構思著和他一起生活白頭偕老的藍圖,但也就是單純想想,結婚聽起來像下輩子才能經曆,比世界末日還遠幾分。
處於現在這個年紀,身邊朋友同學開始陸陸續續邁入婚姻生活,宴隨慢慢接受自己這一代人長大成人的事實,她不急著結婚,更做好寧缺毋濫絕不隨意交代終身大事的準備,晚婚,甚至不婚。知道傅行此對成家的排斥,她原本好端端地抱著活在當下的態度,從來沒想過那些有的沒的。
但讓羅子琴這麼三番兩次地提及,宴隨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浮氣躁,好不容易才模棱兩可地糊弄過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