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陰陽怪氣地酸了好久:“要是嘉藍都是像你這樣成績的人,還不如早早改名嘉藍職高,哦,可能連職高都算不上,隻能算技校。”
不過一年時間,李倩已經徹底變了樣。也許是因為宴連對她太好把她慣得無法無天,也許是她嫉妒本該成為一家人的兩人驟然間變成雲泥之彆,更也許是因為她這一年來在各位親戚家看透了世間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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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嘉藍,宴連遇到另一道意義。
這道意義像陽光,是救贖。
那天太平間的男孩子,他叫傅行此,他和她同班。
因為他,宴連開始渴望生活的美好,她嘗試著從泥漿中站起來,回歸社交、融入集體,雖然她的話依然不多,但性子比從前有所長進。
原本一切都該自然而然,可是沒過多久,李倩跟她說:“我喜歡上了你們班一個男的。”
李倩喜歡的正是傅行此。
宴連隻剩退步。
傅行此進一步,她退兩步。
在嘉藍的前兩年半,一直如此。
李倩尖酸刻薄、自私狹隘、對宴連更是頤指氣使,種種行為惹來傅行此的厭惡,他不明白宴連為何像個沒有尊嚴的傻子和這樣的人交朋友,更不明白為什麼宴連會為了這樣的人推開他。
主動久了,誰都會累。
終於在某一天,傅行此忍無可忍。
“你就這麼想把我推給她是不是?她就這麼想當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行,我他媽成全你們兩個,我讓她當,你給我好好看著,千萬不要後悔。”
宴連談不上後悔不後悔,她欠李倩一條命,還一個喜歡的男孩子而已,她沒有資格後悔。
說是男女朋友,事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傅行此對女朋友的厭惡,李倩甘之如始,可能每一個陷入愛裡的姑娘都能自己憑空產糖,都會有莫名的自信認為自己遲早會感動對方。
宴隨就是在這個時候轉學過來的。
傅行此和李倩的戀情極為短暫,很快就由受夠了的傅行此單方麵宣布結束。
可傅行此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收不回來。
嘉藍女神一戰成名。
傅行此主動出擊,兩人的發展很迅速,天雷勾地火的架勢,沒多久就走到了一起,那是一個和與李倩談戀愛時截然不同的傅行此,他不是不會疼女朋友,不是不懂浪漫,不是隻知道擺臭臉,他明明有用不完的耐心,會笑得寵溺開懷,他的眼神可以這麼溫柔,原來他想對一個人好,可以這麼好。
太真了,根本沒有任何表演的痕跡。
宴連不是不害怕,但有李倩的例子在前,再加上傅行此和宴隨認識的時間實在太短了些,她不信近三年抵不過近兩個月。
隻是對宴連而言,傅行此成了越發不該靠近的人,不隻是因為李倩喜歡他,也因為宴隨喜歡他。她和宴隨的關係在四年來同一個屋簷下的生活中持續僵化,但她的自尊決不允許她碰宴隨的男朋友。
他們畢了業,她和傅行此沒有了見麵和聯係的理由。
另一邊,傅行此和宴隨的感情持續升溫。
時間一晃來到宴隨生日前一天,他們一夥平日裡玩得好的同學朋友一起去江邊兜風,回來後在傅行此家自助燒烤。
畢業後宴連第一次見傅行此。
他的頭發長了些,垂下來都有些戳眉眼了,人曬黑不少。
而他和宴隨更加親密了,默契得幾乎紮眼。
李倩當然沒有受邀在列,從前她能偶爾在這個圈子裡混個臉熟,完全是軟磨硬泡要宴連帶她,為此傅行此不知道衝宴連發過多少回脾氣,當然,他和宴連永遠吵不起來,因為她隻會沉默。
可散場的時候,李倩不知道從哪裡看到了其中一個同學的校內,知道宴連和傅行此他們待在一塊,當即大發雷霆打電話過來:“前幾天你還說你沒有見過他,我每天都很痛苦,可你在開開心心和他一起玩,你真是當麵一套背麵一套,你知不知道搶閨蜜的男朋友很婊?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你馬上就走。不然我們絕交!”
這是一場沒有出路的循環,宴連甚至已經麻木不堪,退步退得駕輕就熟:“我馬上走,今天是王子威叫我過來的,不是他叫的,我沒有和他說話。”
等她掛了電話,發現不知道傅行此什麼時候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麵上的怒意顯而易見:“李倩?”
宴連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三年來都被李倩這個無理取鬨的女人壓一頭,畢業了本以為眼不見為淨了結果還沒完沒了,傅行此的不滿悉數爆發:“又是她!她算哪根蔥,管我家裡來誰?你讓她過來,敢把手伸那麼長,怎麼不敢自己殺過來?她有種來我麵前叫囂啊!”
這是宴連第一次和傅行此吵架。
他們從來都沒有正式的說開,更沒有像樣的告彆,三年的不清不楚最後成了一棟棟爛尾樓,乍一開戰,雙方都有些失控。
傅行此奪宴連的手機要聯係李倩,宴連不讓,他冷笑著進屋:“你不打,大不了我自己打。”
“關你什麼事?我要回家關你什麼事?”宴連跟進去,試圖阻止。
“我他媽今天還就管定了,她是個什麼大羅神仙能把人降得服服帖帖,讓你這麼喜歡給她當狗。”
“她是什麼大羅神仙?她是你前女友啊,她覺得身為朋友我不該和她的前男友待在一起,怎麼了有錯嗎?朋友不就是這麼當的?!”宴連徹底失控,“先是李倩,現在又是宴隨,傅行此你有意思嗎,是不是我身邊的人你都要輪一遍?”
為什麼李倩那種人都能當他前女友,還不是她逼的?!傅行此聽前半句就氣昏了頭,脫口而出:“有啊。怎麼,你後悔了?”
接下來是一陣窒息的沉默。
傅行此摁著額角,強迫冷靜下來,回想著自己方才的失態,澄清道:“不關宴隨的事。”
他的手機在這時響起。
正是宴隨的電話,她忘了拿相機,要他送出去。
傅行此一言不發,四處望了望,尋到相機,拿了走出去等宴隨。
年輕的男孩女孩站在籬笆前依依不舍,珍惜這去而複返的短暫相聚,一個笑鬨著,一個陪著寵溺地看著,眼睛裡的溫柔,比天上的月亮還要繾綣。
如果這不是喜歡,那什麼才是呢?
宴連在窗後看著,心一點點沉到穀底。
傅行此再回來,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他徹底沒了爭吵的心思,隻剩不解和憐憫:“宴連,你有點自尊,不要再被她欺負,和這樣的人做朋友,你到底在圖什麼?我真的不覺得你是這麼不辨是非的人。不止是我,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恨鐵不成鋼,祝凱旋恨不得找人教訓李倩一頓出氣——祝凱旋這麼個人精……所有人都看的明白的事,你為什麼就是冥頑不化呢?”
“因為我欠她一條命。”宴連靠著牆,頹然蹲下來。
她四年來形影不離的噩夢,終於向他人述說。每說一個字,都像有一把尖刀在她心上刻字,這些最壓抑的秘密,頭一次見天日,它們不曾隨著時光的逝去減淡。
母親的生命,李忠的生命,是她永永遠遠無法解下的枷鎖,日複一日,曆久彌新。
可是她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生命啊,想活在陽光下,想擁有正常的生活,遇到喜歡的男孩子,想和他開開心心在一起,就像剛才的宴隨一樣。
她說得顛三倒四,順序混亂,邏輯不通,她甚至不知道傅行此聽明白了多少。
“我後悔了。”她淚流滿麵地抬頭,“你讓我彆後悔,可我後悔了。”
傅行此艱難消化完這些充滿絕望氣息的訊息,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他第一次這般憐憫一個人,但與此同時,他不得不徹底關上她生命中最後一扇窗:“晚了,宴連。我喜歡她,不是激你,而是我真的,很喜歡她。另外,你一定要去看心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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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隨聽完的反應和傅行此一模一樣,也是長久的沉默。
“他沒有背叛過你。”宴連看向她的眼睛,“他隻是沒法替我說出我的秘密,沒法告訴你我害死了我媽和繼父,所以,我自己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