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中午宴隨沒在公司解決午飯, 徑直回了家。
看到她回來, 羅子琴明顯舒了一口氣, 母女倆很默契, 沒人提吵架的事情, 除了第一眼對視略有些尷尬之外,彼此都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開場白是羅子琴說的, 她摁著遙控器看著電視機,問道:“吃午飯了嗎?”
宴隨從善如流,就當這是她們日常生活中任意一次稀鬆平常的對話:“沒有。”
“那在家吃吧。”
“嗯。”
兩人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小地和好了,當然這個雨點小的背後,有兩個男人推波助瀾的功勞。
一頓飯相安無事, 羅子琴先吃完, 靜靜注視宴隨慢條斯理進食, 直到宴隨放下筷子抽了濕巾摁嘴角,羅子琴說:“有空多帶行此回來吃飯。”
“知道了。”宴隨應道。
羅子琴繼續淡淡地說:“行此沒有媽媽, 希望我可以彌補一二。”
宴隨的動作有須臾的停頓。這話從羅子琴口中說出來, 可謂是非常難得了。向來奉行利益至上的人肯從自己身上摳出真情實感的同情和愛心,就跟一隻鐵公雞突然當起了散財童子一樣,給旁觀者的衝擊力非常巨大。
羅子琴從前也對傅行此熱情, 總攛掇宴隨帶他回來吃飯, 但宴隨能明顯感覺出來這一次的不一樣, 以前羅子琴接納的僅僅是傅行此的家世和社會地位, 現如今, 她接受的是他整個人, 為了女兒,所以認真去對待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其是宴隨很想過去抱一下母親,但她們母女倆從來不是親親密密的類型,最終她礙於不自在做了罷,隻輕輕說了聲“謝謝媽媽”。
“媽媽很高興你找到疼愛你的男人。嫁給愛情,會很幸福。”
羅子琴語氣中有淡淡的苦澀,還有不易察覺的悵然若失。她的目光落在宴隨身上,卻分明又像在透過女兒看另一個人,遙遠、鮮活、為了愛情不顧一切。
轉眼,怎麼就是二十多年了。
值得嗎?後悔嗎?
她早已分不清了。
*
宴隨最終沒有動那盒事後避/孕/藥,在家吃完午飯小憩過後,她在回公司的路上,隨手將其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中,消滅證據。
一切順其自然,而且她也不信自己能這麼倒黴一次就中招。
相比她的淡定,傅行此焦躁多了,一連三天,他每天雷打不動的問題就是關心她生理期有沒有來,第一天還算正常,隻問了一遍,第二天早上問了一遍,晚上又問了一遍。
這第三天才到半下午,宴隨已經回答他第三遍了,每回都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她的日子大概還有十天才會到。
傍晚傅行此第四遍發來微信問她的時候,宴隨不耐煩了,回了一條語音消息過去:“沒有沒有沒有沒有!”
四重否定充分表達了她的崩潰。
傅行此不理會她的崩潰:「要不你還是吃藥吧,還來得及麼?」
宴隨:“……”
度假酒店的項目剛進入建造初期,百廢待興,諸事繁亂,宴隨最近忙著和各個原材料商斡旋,看整個世界都不太爽快,再讓傅行此這麼一反悔,她整個人簡直怒火中燒,機關槍一樣開始轟炸他。
“來得及。”
“72小時還剩個尾巴呢,怎麼來不及?”
“你放兩百個心。”
“真出事了我去打掉好吧?不會纏著你要你負責任的。”
“我又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
……
一通牢騷發完,傅行此那邊遲遲沒有任何動靜。
宴隨等了一會,把手機鎖屏丟開了。
可也就是那一個瞬間,她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傅行此的緊張,哪裡是出於對負責當父親的恐懼,分明是源於他母親的難產給他的陰影,他在害怕悲劇重演。現代醫學已經很發達,產婦死在產房裡的概率越來越低,但是一旦碰上便是百分之百。
他已經遇到過一次,帶走了他半條命。
她怎麼能要求他像彆人一樣泰然麵對懷孕生子一事呢?
宴隨慌忙撿回手機,一邊祈禱著他有事沒盯著微信,一邊去撤消息。
兩分鐘已過,這些消息沒有了撤回的餘地,硬生生釘在屏幕上,萬分刺眼。
宴隨在原地呆了兩秒,抓起車鑰匙就走。
一路風馳電掣,過程中她手機進來了好幾條消息,再後來他給她打電話,但她無暇顧及,恨不得立刻出現在他麵前。
十幾分鐘的路途漫長無比,駛到他公司樓下,她直接將車歇在大門口,連熄火都沒顧上,更沒空回應安保的問好,甩下車門便往裡跑。
暢通無阻來到頂樓辦公室。
秦治正和圓臉交代事宜,兩人異口同聲的“宴小姐”隻說了一半,宴隨已經風一樣從他們麵前經過,眼神都沒留下一個。
兩人麵麵相覷。
圓臉:“傅總和宴小姐……是不是吵架了”
秦治看著宴隨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是……吧。”
圓臉總覺得這麼乾站著不是個辦法:“我們應該做什麼?”
秦治想了想:“為傅總祈禱?”
圓臉:“……”
*
傅行此正坐在辦公桌前,單手拿著手機,看到宴隨進來,他麵上閃過意外,站起身來:“你怎麼來了?”
宴隨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從前特彆不理解那些動不動在男朋友麵前哭的女孩子,有事說事,哭算怎麼回事?事實上她向來就很少哭,從稍微懂事一點的年紀,她就開始克製自己的情緒了,絕不輕易在他人麵前展示軟弱。
但是麵對著傅行此,她的淚腺好像越來越發達了。
尤其今天,委屈的明明應該是他吧,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哭。
傅行此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麵前,一手攬過她一手去蓋她的眼睛,以為她還在為他那句話生氣,解釋著哄她:“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沒考慮周全,彆吃藥,傷身體的。”
宴隨簡直要心疼死了,眼淚奪眶而出,抓著他的手腕把臉埋進他掌心,好半天,擠出一句哽咽的“對不起”。
他明白過來,安靜片刻,柔聲安慰她:“沒關係的。”
“那你忘掉。”宴隨提出無理要求。
“我就沒記住過。”傅行此欣然應允。
*
接下來的日子,傅行此不再問,但宴隨自覺給他彙報,當然,有幾天不需要彙報,他本人身體力行地檢查。
十天後,宴隨的大姨媽如期而至。
正好傅行此最忙的時期過去了,時間自由不少,兩人原本約好第二天出去為此慶祝一番,結果商量地點的時候被羅子琴聽到,一聽傅行此有空,羅子琴非要宴隨把傅行此帶回家來,好讓她展示一下來自丈母娘的母愛。
拗不過她,第二天傍晚,傅行此早早從公司出來,接上宴隨,兩人一塊回了宴家。
羅子琴好說歹說把宴其盛也從公司弄回家了。
飯桌上依然沒有宴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