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依然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她。
注意到他的視線,宴隨微微側目,兩人視線交錯,又若無其事地同時移開。
男生們不再亂哄哄擁擠在後麵,但是方才的話題沒說完,一個個裝模作樣整整齊齊跟著隊伍走,事實上嘴皮子都還在動。
傅行此沒再參與插科打諢。
高一的小孩到底年輕有活力,腳步健朗,走得飛快,不一會就超過了他們這隻暮年隊伍。
傅行此望著前方那顆在隊伍中忽隱忽現的後腦勺,馬尾隨著她的走動調皮跳躍著,再想著祝凱旋說過的話,莫名一陣心煩意亂。
所幸,高三很忙,回到教室投身學習,傅行此便把課間操途中的小插曲忘了個七七八八。
臨近高考,大部分人都沒舍得將寶貴的午休時間用來睡覺,紛紛選擇刷題複習,這會本來就是容易犯困的春天,沒睡午覺導致下午第一節課整個班的氣氛都有些低迷,數學老師嫌互動不到位,拿著三角尺恨鐵不成鋼地敲著黑板,嚷道:“都要高考了,你們發什麼昏呢!都給我睜眼看看倒計時!急不急?還不急呢?!我就想不通了,心態怎麼就這麼好呢?”
這一聲警鐘讓大半學生挺直腰杆,忍住困意,打起精神,豎起耳朵。
望著講台下方煥然一新的精神麵貌,數學老師很滿意。
然而好景沒持續幾分鐘,走廊走過一道身影,將學生們好不容易集中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走。
側顏明麗,馬尾高束,再普通不過的校服裹著少女纖細的身軀,穿出彆致的韻味。
大部分人看一兩眼就重新專注課堂,可也有不少人全程目送她從前門口一路走到後門口。
數學老師再次把三角尺敲得哐哐作響:“走過個人都能看半天,你說你們還能不能學好?能學好才怪了!”
男生們發出一陣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笑。走過的可是新晉校花,就算摘不到,飽飽眼福也是好的。
很快,教室重新恢複安靜。
傅行此的座位在教室靠北的窗口,望出去便是高一高二的教學樓,每一層樓都和高三的教學樓之間都連著一條長長的廊道。
此時是上課時間,廊道上空空如也,因此唯一的人影十分顯眼。
她走得不疾不徐,脊背挺得很直,脖頸的皮膚隔得老遠都白得晃眼。
“傅行此。”數學老師突然叫道,“所以另一條輔助線應該添在哪裡?”
傅行此將視線收回,站起身來,雖然根本不知道數學老師在講哪道題,但他不慌不忙,看向兩列開外的祝凱旋求助。
祝凱旋會意,眼睛看著前方,手卻微微豎起《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給他指了路。
傅行此低頭快速將題目過目一遍,不過這畢竟是高考試卷最後一道題的難度,他學習再好也做不到光憑目測就立刻對答如流,乾脆老老師還是放棄掙紮,如實相告:“報告,我不知道。”
身為數學老師最得意的得意門生,傅行此一直被寄予厚望,然而上一次摸底考試,他因為錯看題目導致一道大題失了七分,把數學老師氣得捶胸頓足,最近正在嚴抓愛徒,結果現在愛徒得寸進尺,居然還上課走神,數學老師立即朝他開了炮:“你上次摸底考還沒吸取夠教訓是吧?還看窗外是吧?是不是打算下次丟個14分?來來來,你跟我說說看,窗外有什麼東西這麼好看?讓你這麼流連忘返?”
班裡同學被數學老師的話吸引,紛紛朝後窗外望去,雖然教室內隻有一小部分的人看得到廊道所在,但這小部分人已經可以達成一個非常給力的起哄效果,尾音拖得拉長:“哦——”
祝凱旋的位置看不到廊道,但這聲起哄,他秒懂,登時,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出現在他唇角。
“哦什麼哦?!都給我安靜!!!”數學老師簡直要氣得頭冒青煙,裝作沒看到傅行此還站著,硬生生讓他站了兩道題,奈何一米八幾的人杵在那,怎麼都忽視不了,到底是愛徒,小懲大誡就行,數學老師氣歸氣,還是恨鐵不成鋼地擺手示意讓他坐下了。
接下來的課堂,傅行此始終難以完全進入全神貫注的狀態。
稍不留神,便心亂如麻。
這種從未有過的失控令他陌生,心思意念插了翅膀,變成那張明豔麵孔的一蹙一顰,天馬行空地在腦海裡亂飛。
有關這個女孩,他好像沒法繼續自欺欺人裝作無所謂。
可是,那放在心底兩年有餘的同病相憐與惺惺相惜仍會作祟。
這算什麼呢?
從小到大,傅行此向來明確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絕不會往自己陷入優柔寡斷的兩難局麵。
頭一次,他搞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
傅行此跟李倩分手的時候,祝凱旋差點給他放鞭炮慶祝。
“雖然你丟了人生僅此一次的初戀,但幸虧你沒有被她騙走初次牽手,初次擁抱,初吻,還有最寶貴的初/夜——”說著,祝凱旋不甚確定地跟傅行此確認,“吧……確實沒有吧?”
傅行此:“……”
他什麼都不用說,光看他這幅樣子,祝凱旋就放心了:“那還等什麼,抓緊去追求真愛啊。”
傅行此被他煩死了:“你能不能消停會?”
祝凱旋嫌棄死他了:“你能不能不嘴硬?”
反正祝凱旋說什麼都不會再信傅行此的鬼話連篇。
他隻要遇到宴隨,就非要熱情洋溢地跟她打聲招呼,在他的帶動下,他們那夥人差不多都跟她混了個半生不熟。
傅行此是從來不參與的,他隻會停下來等祝凱旋,不催促,但也不會跟著打招呼,包括眼神和微笑,通通吝嗇給予。
除卻拿外賣那天的小風波,兩人始終零交流。
而在宴隨看來,傅行此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奇怪,那個跟她一樣高的許旭跟塊牛皮糖似的越挫越勇就算了,現在又來個自來熟的祝凱旋,她沒搞懂祝凱旋是個什麼意思,明明不認識也沒交集,但回回見到她非要跟她打聲招呼,然後他女朋友也不生氣,看著她笑盈盈的。
她能感覺出來,祝凱旋對她沒有任何歪歪曲曲的心思,一片坦蕩蕩,有一次他還友情提醒她:“你彆搭理許旭,他玩慣了,你們不是一路人。”
宴隨沒搭理過許旭,但她挺意外祝凱旋會這麼說的:“你們不是朋友嗎?”
祝凱旋說:“朋友也不能看著你羊入虎口啊。”
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對著格外真誠的祝凱旋,宴隨沒好意思不搭理。
至於傅行此……
媽的。
她活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碰上漠視她漠視成這樣的異性。
真是白瞎他戴眼鏡那麼好看了。
宴隨在他這邊受了氣,導致她對追求者們越發不耐煩。
*
這天早上,宴隨把許旭殷勤送來的早飯隨手轉送給了同學。
許旭自覺追她夠久了,從前追女孩子哪裡需要他花費這麼多的心思和時間,一般來說都是勾勾手指就能到手的事情。他原本以為宴隨這塊鐵板也就是看著硬,仗著從前在情場的戰績,他信心十足,勢在必得,各種賭約都打出去了,甚至放話一個月內一定能把她拐上床,而現在一個月的期限將近,這丫頭就跟快石頭一樣怎麼都捂不熱,這麼久了不接受他的任何殷勤,甚至連個聯係方式都不肯留,兄弟們一個個全在笑話他。
麵子大雨天,想到這裡他不禁有點懊惱了,話也說得不太好聽:“小妹妹,女孩子矜持點是好事,但是架子擺得太過頭了,就沒意思了吧?”
宴隨很冷漠,背著書包置若罔聞地走進了教室。
許旭在她教室外頭懊惱地罵了聲“草”,卻又不能拿她怎麼辦,憋屈地回了自個班裡,一整個上午,他越想越氣。
午休時間,幾個男生約了一起打籃球。
宴隨正好經過,籃球在許旭手中,他二話不說把球朝她丟了過去,既是報複,又是不甘心,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癢難耐,他還是想借此機會跟她扯出點關聯。
他完全沒手軟,要是砸到了,嬌滴滴的姑娘肯定是免不了眼冒金星了。
傅行此眼睜睜看著這個球飛出去,臉色陡然一沉,這個距離,除非他會瞬移,不然他無論如何都救不了她。
可她不需要他救。
那雙看似柔弱無力的雙手,竟一把穩穩當當接住飛向她的籃球。
沒有發怒,沒有埋怨,甚至沒有追問誰是罪魁禍首。
一躍而起,成為嘉藍經久不息的傳說。
那一瞬間,迷霧儘數驅散,天平徹底傾斜。
傅行此明明白白看清自己的心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祝凱旋問他:“你追不追?不追有的是彆人追了。”
他第一次坦坦蕩蕩地承認自己對她的感情。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