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傳送陣, 毫無疑問是魔導科技泛用化的典型傑作。
哪怕完全沒有魔法適性的人也能使用, 魔法彌消了空間上的距離,令不同國家與城市之間的學術交流、商業貿易與外交活動得以更加順利地進行, 除了使用價格與維護支出有些昂貴, 似乎並沒有什麼缺點。
……不,缺點還是有的。
畢竟,哪怕最和平好客的中立城市,也絕不會想被一幫聲名狼藉的黑巫師無緣無故地深夜造訪。
號稱學術之都的西格維特幾乎可以作為大陸各地之間的中轉城市, 與之相反, 緘默塔的目的地隻有位於活火山群附近的敘拉前哨——有時還是張單程車票。
那麼問題來了。
要多麼兼容並包的地方,才願意與永夜峽穀建交?
蘇茜感到一絲凝重:“……”
緘默塔會是一個選擇。
但沒必要——信鴉與流動攤販已經基本能夠滿足現有需求, 將有限的名額消耗在上麵顯得有些浪費。
蘇茜吐出一口氣, 將彈窗一一關閉, 走出傳送陣,非常光棍地想:那麼就先把這個問題放到一旁吧。
她走出傳送大廳的時候,看到阿爾德羅不知什麼時候蹲在一邊, 腦袋抵在窗下。一隻小鬆鼠顫顫巍巍地趴在他的頭頂,扶著窗台, 正小心翼翼地望向裡麵, 輕聲細語地向龍描述著看到的東西。
領地擴張後, 最高興的大概是阿爾德羅。骨龍就跟被定時了一樣, 每早每晚都要繞著城鎮外圍飛上幾圈,然後在空地上痛痛快快地舒展開渾身骨節,嗚嗚長吟, 再飛去找他的幼兒園同學——在此之前,他大多數時候都不得不做一頭丟人現眼的走地龍。
龍看到蘇茜,高高興興地伏下脖頸:“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傳送陣——對不對!”
蘇茜對他的興奮感到有些不解:“是啊。”
阿爾德羅將小鬆鼠放到地上,口吻自豪地介紹道:“我沒說錯吧!這是個很厲害的東西,從這裡可以去外麵的任何地方!”
蘇茜:“欸,其實……”
現在並不能。
龍顱骨裡的魂火躍動著,他說:“我現在不能離開啦,不過你們可以出去看看,外麵有很多跟這裡不一樣的好東西,你們回來以後再告訴我,就能當作我也去過啦!”
蘇茜:“……”
而小鬆鼠不安地擺動了一下蓬鬆的大尾巴,露出了畏怯的情緒:“我去過外麵很多地方了,我覺得還是這裡最好。”
阿爾德羅像是傻住了:“這樣啊。”
他慢慢趴下來,將頭顱枕在爪子上,過了一會兒,嘴裡嘟嘟噥噥:“我記得過去的時候,每天都有很多人會通過傳送陣來來往往。我認識許多外麵的好朋友,他們每次回來都會帶許多禮物,我跟他們出去玩耍過,有幾次缺錢的時候,他們就把我賣給騎士團,然後我再偷偷地逃出來。”
龍說到有趣的地方,自顧自地嘿嘿笑起來,然後他突然又歎氣,這條龍總是傻乎乎的,可這時候卻很認真:“後來有一天,他們都離開啦,通過傳送陣……再後來,我就死掉啦。”
蘇茜伸手摸了摸他。
阿爾德羅嗚嚕嗚嚕地忸怩了一下,冰涼的腦袋輕輕抵了抵蘇茜的掌心,像一個不那麼熟練的撒嬌,他的魂火在眼眶裡搖曳:“現在我們又有傳送陣啦,他們會回來吧?他們說過會回來的。”
龍的顱骨並不是那麼光滑,有種堅銳的鱗片感,蘇茜用拇指摩挲著他的顎骨,說:“當然都會回來的,大家一定有很多見聞能告訴你。”
龍呼呼笑起來。
回到酒館後,蘇茜順手翻開她的日誌。
上麵的速寫圖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酒館外觀,變成了城鎮鳥瞰,零星的建築物在空曠的領地內顯得非常寒酸,蘇茜看了一會兒,拎著本子,順著隱藏在酒櫃後的樓梯,爬到自己的閣樓。
膠囊公寓在擴建後變成了位於酒館上方的閣樓,一扇窗戶正對著廣場,窗台是一張寬敞的桌板,桌板上擺著幾個小擺飾,以及一束乾花。
閣樓內還有另一扇門,通往樹屋內部的市政廳。
蘇茜小心翼翼地關好房門,蹲下身,敲敲地板,沒過多久,兩隻軟乎乎的短腿狗搖搖擺擺地從床底下鑽出來,在她的手邊磨蹭著,用小乳牙輕輕咬著她的手指。
她快樂地擼了一會兒狗,又給它們添了水和自製狗糧——自帶清潔功能的房間就這點好處,甚至不用擔心小狗隨地排泄。
然後她坐在床上,隨手推開窗戶,翻出速寫圖。
她拿起筆,對照著窗外的景象,試著在圖上勾勾畫畫,很快,空空蕩蕩的街道兩側便出現了錯落有致的建築,更遠處,是飄揚旗幟的高塔,幾座風車佇立在田野邊。
但這些線條隻在紙頁上停留了片刻,就像魔術墨水一樣迅速褪去了顏色。
“唉——”蘇茜歎了口氣,她舉起手賬本,直接往後一躺,發出靈魂質問,“要怎樣才能一夜暴富啦!”
兩隻小狗被她嚇了一跳,它們立起來,爪子搭在床鋪邊緣,在她的頭發間嗅來嗅去。
蘇茜翻了個身,捏了捏小狗的爪墊,然後將手賬本從頭到尾迅速翻過一遍,“啪”的一聲蓋在臉上。
……
“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蘇茜聽見有人在說話,她有些迷惑:走,要去哪裡?
“不走啦。”緊接著她聽見阿爾德羅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傻乎乎的,“我可是最好的龍,要留在這裡。”
她的眼前亮了起來。
蘇茜看見了紅龍——他的鱗片在日光下閃閃發光,就像上好的、正在燃燒的紅寶石。龍盤踞在那裡,翅膀微微合起,他說:“反正,等事情結束了,你們就會回來了吧?”
他的跟前站著好多冒險者打扮的人,騎士、遊俠、魔法師、吟遊詩人……什麼都有,一個穿著鬥篷的詩人走上前,抱了抱龍的腦袋,摸摸他漆黑的角,說:“當然會回來,到時候,會給你帶很多很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