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懵了所有人。
坐在室外的遊商與冒險者被澆了滿身, 滿臉茫然地抬起頭,望著傾盆而下的雨幕, 一名翹著腿抱琴彈唱的吟遊詩人頓時唱劈了高音。舊獸人服務生們用托盤擋著頭頂, 一蹦一跳地跑到屋簷下避雨。
寶石在雨中奔跑,周身的灰白火焰躍動著,像蓬鬆的皮毛。雨水落到它身上, 騰起大片水霧。雪焰豹踏著水窪跑了兩圈, 又在雨中撲騰了一番身軀, 輕快地鑽進酒館,溫存地在蘇茜手旁來回廝磨。蘇茜一低頭看他,這隻大貓就直接躺下露出肚皮,粗尾巴一甩, 勾著蘇茜的腳踝。
蘇茜摸了一下,手感依舊清清爽爽不是真正的皮毛就這點好。
一個跛腳的老冒險者原本在城鎮水渠旁釣魚,見狀嘿嘿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將桶裡的虹魚倒回渠中,拎起釣竿, 提著空水桶, 哼著歌, 悠悠閒閒地朝住宅走去。
矮人營地的住民與商隊的成員急急忙忙地往自己的畜棚與貨物蓋上防水布, 副都的騎士趁機抓住因為翅膀被打濕而歪歪扭扭墜地的越獄小鷲馬,被氣咻咻的小鷲馬撲了滿臉雨水與羽毛。
清新的氣息在城鎮間湧動, 又沿著雨水擴散到更遠的地方, 衝淡了正逐漸變得黏稠的濃霧。
霧星河的水流變得湍急, 河水漫過淺灘,在繁殖季尾聲新生的蠍尾魚苗也很懵,不知是否應該遵循本能鑽入泥土之下。蘇醒的亡靈在雨中遊蕩徘徊,迷茫地感受著溢散於霧氣中的稀薄生氣。
暴雨足足下滿了兩天。
尚逗留在城鎮中的旅人們默契地沒有在這期間離去,有魔法師與煉金術師甚至采集了雨水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就是尋常的雨水,離城鎮稍遠處的雨水倒是帶著一點微弱亡靈屬性。
一些商人受到啟發,收集了不少雨水,裝進試管中,貼上“永夜峽穀的第一場雨”的標簽。“這是第二場啦。”蘇茜提醒道。
在這之後,霧星河變得湍急寬闊,與此同時,永夜峽穀並沒有如預想之中般迎來封穀。
日遊香草開始瘋長。
這種來自白晝公國的奇妙植物已經到了開花結籽的時節,就跟蒲公英一樣,風一吹,那些頂著絨傘的種子就飄得到處都是。它們大多數都沒能成活,但幸存的那些則迅速紮根,抽出藤蔓。
實在太多了。
蘇茜原本隻將這種模擬小太陽種植在牧場與新開辟的農田周圍,雪鈴蘭街區的花壇種植了兩株,獅市長大街種植了一株,還有一株放在了矮人的營地。她本來想再多種一些,但拉斐爾勸止了她。
因為具有照明與安神的效果,不少人采摘這種毛絨絨的小花放在臥室和圖書館內,不過,離開植株本體之後,日遊香草的花無法存活得太久。
但現在它們長得到處都是。
農田裡,牧場中,空地間,路燈上,城鎮泉水,廣場噴泉。連翻倒巷的街心公園裡都長了一點,這種純粹的光元素搞翻了幾隻骷髏,還造成了一次預料之外的小規模爆炸。
月樹下也有兩株日遊香草紮根,在蘇茜反應過來之前,這種據說不容易存活的罕見植物已經迅速攀上了月樹的枝頭。
春天結束,月樹上鈴蘭穗般的花朵已儘數謝去,被毛絨絨的日遊香草的花所取代。日光閃耀的絨花與浮光明滅的銀葉相互映襯,極為美麗。
然而不是誰都能欣然接受這樣的景致的。
寶石輕車熟路地爬上樹枝,找了最習慣的位置趴下,打算隨便打個盹。結果下一刻就像被燙到一般直接跳到地上,翻了個身,蹭掉身上沾到的花籽。
雪焰豹蹲坐在樹下,尾巴盤在腿邊,仰頭看著樹枝,向來馴順的眼中有著濃濃的憂愁。
還有阿爾德羅。
骨龍原本高高興興,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守在外城空地上等著日遊香草茂盛生長、絨花覆蓋了原本的土壤。
“我以前最喜歡這麼做啦”他甩著尾巴,興致勃勃地說,“在花叢裡打滾會有好多好多絨毛飛起來,又暖和又好玩”
阿爾德羅積極地做了個示範,他在高空中盤旋了兩圈後,猛地收起翅膀俯衝而下,一頭紮進花叢中滾了一圈沒滾完。
就像一隻被突然扔進沸水中的青蛙,骨龍一下子倉皇地扇動翅膀,狼狽地躥出花叢,飛到半空中,驚疑不定地望著下方。
他的動作帶起了整片紛飛的花籽,舊獸人不明就裡,以為龍正與過去一樣同他們玩耍。這些小動物嘻嘻哈哈地跳進花叢裡,快樂地摔來摔去地打著滾。
阿爾德羅“啊。”
“真的好溫暖”小動物們發出欣喜的歡呼,在花叢間互相推搡,追逐著飛揚的絨花。
一隻小兔人撈起一條藤蔓,將花籽吹向小貓人。小貓人揮著手遮擋,然後一頭撲上去,撞得小兔人一起摔了個跟鬥,兩隻毛茸茸的小朋友嘿嘿笑了起來。
一朵絨花飄飄忽忽地落到阿爾德羅的吻部,在龍漆黑的骨頭上灼下一點白色的印記。
龍“嗚”
骨龍的魂火閃爍了一下,發出沉沉喉音,掉頭朝城鎮飛去。
“為什麼我不能跟以前一樣玩遊戲了”龍嗚嚕嗚嚕地說,還用尾巴拍打地麵。
蘇茜爬在他身上給他摘黏在身上的絨花,順手安慰地摸摸他的脊骨。
而拉斐爾非常平靜“因為你已經死了。”
“可是可是”阿爾德羅不服氣地爭辯,特彆理直氣壯,“就算我死了,我也還是我啊又沒有變”
“好啦。”蘇茜坐到龍的頸骨上,拍拍他的顱骨,“沒關係,我們換一種花種,很快你又能繼續打滾啦。”
龍“噢。”
他垂頭喪氣地趴下來,枕著自己的前爪“那要快一點噢。”
蘇茜“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