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劇院那一片的鬨市區, 離白府也不是很遠, 上了黃包車沒十分鐘便到了, 宗蘭便付了車錢下車。
而剛剛一路都在想——那不會真是爹的小公館吧?
兩層小樓, 院子不是很大, 黑色鏤空鐵大門, 看上去較為精簡,沒有旁邊那三層樓加金色大門的浮誇。
倒是很符合老爺的風格。
老爺平日裡便是如此,穿著打扮都很樸素, 不喜浮華, 常常穿一身深色大長褂子, 偶爾才穿一次西裝。
個頭不高,人很清瘦, 時而還戴一副眼鏡。
明明是商人, 看上去卻像一位兩袖清風、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
隻是一發起火來便繃不住, 喜歡破口大罵罷了……
老爺自己讀書不多,但很尊崇讀書人, 也支持子墨多讀書。
而這子墨吧,彆的不行, 讀書倒很在行。
讀書時那麼浪, 想來也沒怎麼用功。
隻是最近問了他一句, 他當初考上了,念了一年沒念的是哪個大學,叫什麼名字,說不定她知道呢?
隻聽子墨隨口一說:“你應該不知道, 叫清華大學。”
宗蘭:“……”
可能也是因為這個緣故,老爺看他,尤其是最近正“用功”讀書的他,總像是加了一麵濾鏡,那個慈愛……
當然了,她這名校情結頗深,最後千方百計、費儘心思也圓了這夢,但還是比不上子墨的清華大學的人,看子墨,也像是加了一麵濾鏡……總是會高看他一眼……
趁車夫收錢,宗蘭又趕緊拉住人問了一句:“對了師傅,你說老爺姓白的那家,他們家有太太沒有啊?”
車夫道:“有啊。不過聽說也是養在外麵的女人,也就是個小公館,聽說是個唱戲的,叫什麼來著?”
宗蘭便焦急地等待。
車夫皺眉閉眼想了好一會兒,才打了一個響指吐出來:“白竹仙!藝名叫白竹仙。是個唱青衣的。”
那不就是了嘛!
小公館那位叫什麼,宗蘭倒不知道,隻知道那位姓白,聽說也是因為跟老爺一個姓,又很命苦,老爺在戲園子裡見了才更加賞識她、垂憐她的,原來是叫白竹仙。
這父子倆吧,其實看著挺不像,也挺不合的。
一個雷厲風行,一個拖拖拉拉,一個兢兢業業、一個得過且過,老爺罵起他來,也從不給他留臉麵。
但某些方麵還真挺像。
比如——都愛拯救苦命的女人。
車夫又念了一句:“那家太太真是漂亮!天氣暖和時,早上到那塊兒去,還能聽到她在院子裡吊嗓子,那嗓子,好聽著呢!聽說當年也是個角兒,隻是現在已經不唱了。”
宗蘭便若有所思地回了屋。
今天出了一趟門,還算有點意外收獲?
先是坐著黃包車,轉了大半個春江市,把這春江市的地理摸了個大概。
春江大劇院那一帶的繁華區域,大概是春江市的市中心了,劇院後麵那一片大概是市裡房價最高、有錢人最聚集的地方,而越往西便越偏僻、越荒涼,再往西,便出了春江市,沿著春江一路向西,大概就是她的娘家於家屯兒了。
而這白府離大劇院不算太遠,所以也算處在一個好地段。
今天還歪打正著,見了之前子墨屋裡的姑娘,還摸到了老爺的小公館……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買房的事了。
打聽了一圈,原來一棟小洋樓也不過一千多塊,又親自到那一帶看了一眼,彆說,還真挺讓人眼饞。
而白家……
宗蘭知道白家家底厚,但一直也摸不準到底有多厚。
老爺在外頭有一個小公館,一個小公館一千多,而那日老爺又說,陳鑾禧的爹欠了他八千塊未還……
八千塊,少說值五六個彆墅。
嗯,是個豪門!
回到屋裡時,外麵的天已經暗了下來,灰蒙蒙的。
而子墨仍未歸。
宗蘭便趁他不在,趕緊拿鑰匙打開匣子,數了一下自己有多少錢。
一共是一百多。
雖遠遠不足,但總覺得吧,那小洋樓離自己也不是很遙遠。
如果狠狠地省,大概攢個四五年,就可以擁有一棟小洋樓了,隻是開源節流,光節流還不行,還得想辦法開源才行。
於是,她又打起了皮貨行、綢緞莊的主意……
她有了一個偉大的計劃。
這個計劃於子墨而言,是隻賺不虧的!
老爺有意願把鋪子交給子墨打理,賺了的錢歸他,讓他自己賺錢養自己的小家,而他卻沒有意願接手。
他嫌店中事務瑣碎,不想耗在那裡。
她便想,要不她先跟子墨說說,把鋪子要過來,反正她也沒事乾,子墨不願意耗在那裡,但她願意啊!
這白子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放在二十一世紀,誰不想擁有一間自己的店鋪呢?
還是白記皮貨行、白記綢緞莊,這種店麵是買下來的,不用交租子,還有穩定貨源,以及積攢了這麼多年的信譽和回頭客的店鋪!老爺也說了,隻要不瞎折騰,肯定是包賺不賠的,相當於是想送一台小型印鈔機給他們。
而子墨還嫌印鈔費事兒,沒有伸手要錢舒爽……
到時賺了錢他們兩人分成,給他一部分,總該比現在那每月三十五塊滋潤,剩餘的錢,她便攢著買房子。
買了房子,可以同子墨一起搬出去。
雖然歸根到底,還是靠了家裡才買上的房子,還是白家的房子,但兩個人能搬出去,自由度也會比在這宅子裡高一些,也算是他們小兩口攜手走向獨立的第一步了。
有了第一桶金,之後再想做點什麼也方便些。
…
晚上老爺沒回來。
廚房把飯菜端到了屋子裡,宗蘭便同弟弟妹妹在自己屋裡吃了飯,吃完,把弟弟妹妹送回了他們屋裡。
之後,便坐在茶桌上等子墨。
等到八點,子墨未歸。
宗蘭便讓佟媽打了水,自己先洗漱了一番,卸下了妝發。
到了九點,仍未歸。
宗蘭便換下了外衣,隻穿睡衣,外麵披一件大衣,坐在桌前等。
而一直到了九點半,宗蘭已經困得不行,那少爺才喝的醉醺醺的回來。
直線也不會走了,是由陳家司機攙進來的,到了屋門口,怕宗蘭看了再說什麼,便逞能把司機推開,說道:“我自己能走!”說著,便猛地推開門走了進來,喊了聲,“宗蘭!”
喝了酒,那嗓門大的,嚇了宗蘭一跳。
真是搞不懂這些臭男人,手頭上有點錢就去喝酒,也不知有什麼好喝的,每天喝的醉醺醺的,這個德行!
子墨一進屋,宗蘭便問:“又喝酒了?”
子墨臉喝的紅紅的,眼皮子都耷拉下來,卻說:“沒有,就是那個,去鑾禧家了,晚上吃飯小喝了一杯。”
還小喝了一杯,沒個一斤白酒能喝成這樣?
不過她還有事求他,便沒多說什麼。
隻是叫佟媽打了熱水,打濕了毛巾,胡亂給他抹了一把臉,脫去他的外套,而後鋪了炕,讓他躺了進去。
看著橫在炕上的他,宗蘭隻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