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則是要精準掌握自己的水平,不要拿到自己能力範圍外的考題,導致無法繼續考試。
想通了這一點,有些穩紮穩打的考生們,就先從第一層開始嘗試。
至於一些對自己水平很是自信的煉器師,也在猶豫片刻後,把手伸向了三四層的架子。
隻有少數格外自信、或者明知自己要被淘汰的樂子人,才毫無顧忌地從七層以上選取法器破解。
言落月對這場考試的考題設置很感興趣。
她想看看,每一層的難度大概在什麼位置。
抱著這樣的心理,言落月走近架子,撩起裙角蹲身,想去取第一層的法器。
她的動作剛剛做到一半兒,就猛然停住了。
仿佛有人用一根細線牽住了她的動作,不讓她把手落在那些法器上。
言落月詫異回頭,隻見自己周邊不知何時變成了真空,考生們遠遠散開,幾乎繞著言落月形成了一個半圓。
之所以會出現這幅景象,想來隻有一個原因……
言落月抬起頭來,不出意料地看見姬輕鴻笑吟吟的俊臉。
“你就不要在這種小事上耽誤時間了。”
姬輕鴻悠閒地拍了拍言落月的腦袋,從第九層架子上隨意取了一件法器,丟給言落月。
這行為落在眾人眼中,自然是姬妖尊喜歡擺弄人的舊病複發。
隻可惜言落月年紀雖小,運氣卻十足的不好,居然被這煞星逮住。
一時之間,有個年輕修士沒能忍住,當場倒吸一口冷氣,朝言落月投去同情的目光。
他抽氣的聲音大了些,被姬輕鴻饒有興趣地瞥了一眼。
“……”
年輕修士瞬間冷汗流了滿背,忙不迭地深深低頭。
他腦海裡空白一片,唯一剩下的念頭,就是千萬不要被姬輕鴻盯上!
姬輕鴻擺出這番作威作福的囂張態度,旁邊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
殘荷大師雙掌合十,喃喃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姬道友,她還隻是個小姑娘。”
這女孩兒如此年幼,便有天分通過第一輪考核,殊為不易。
千煉大會百年間也不一定召開一次,何必要如此為難她,令她錯失這難得的良機呢?
見殘荷大師都出麵說情,姬輕鴻想了想,隨即輕笑一聲:“不錯,大師所言極是。”
他反手將剛剛取出的法器放回架子。
殘荷大師身邊,跟隨的小沙彌鬆了口氣,目光清澈欣喜。
然而下一彈指,隻見姬輕鴻從懷中拿出一把九連環,塞進言落月手裡。
“既然連大師都為你說項,那你就來解這個吧。”
“……”
在看清那把九連環的瞬間,小沙彌第一反應是仰頭望向殘荷大師。而鈕氏兄弟則飛快地對視了一眼。
四大勢力出身的煉器師弟子,都能認出那把九連環是什麼。
——上麵一共有九重煉器封印,乃是他們四大勢力內部測試的考題。
弟子們隻要能夠解開第五連環,就可以獲得一枚令箭。
然而姬輕鴻卻說……
“隻要你將這把九連環全部解開,我就算你通過了。”
“姬施主……”
殘荷大師長歎一聲,閉目不語。
鴻通宮宗師朝這個方向看了一眼,不屑地搖搖頭,覺得姬輕鴻這舉動非常無聊。
小沙彌張大眼睛,握住僧袍一角,旋即開始替言落月誦經。
鈕氏兄弟的眼神中,則流露出相當明顯的幸災樂禍。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能入姬輕鴻的眼,未必是件好事。
這位妖尊的性格就是這樣,可能上一刻,他還在替你撐腰,然而一轉眼的功夫,他便親手把你打落深淵。
不僅如此,姬輕鴻甚至還牽著言落月一路走到監考台上。
他親切溫和地說道:“下麵空氣不好,你就在我這裡,當著我的麵拆解吧。”
“……”
聽到這番話,台下考生們心中同情之意更甚。
那小姑娘不知道是犯了哪一路神明,竟然把這個連名字也不能說的妖尊得罪到這種程度!
天啊,居然要在那位尊上身邊接受考試,這實在令人想都不敢想。
呆在那個人身邊,彆說拆解那個看起來就非常複雜的九連環了,估計連一加一等於幾,都要再三斟酌一番吧!
考生們雖然不敢抬頭,卻已經在腦海中描摹出了那小女孩此刻的神情:
可憐啊,小姑娘必定已經麵無人色、十指冰冷、雙眼垂淚欲滴……
“——謝謝。”言落月歡快地點了點頭,順便指了指姬輕鴻麵前的桌子。
“還有,這裡的點心我可以吃嗎?”
主辦方敢用來招待姬輕鴻的茶點,自然不是普通貨色。
其中隨便拿出一樣,材料都是四品以上的靈果、仙泉。
不但能夠蘊養神識、有利經脈,而且對言落月這樣的築基修士而言,隨便吃一顆都能增長修為。
要是不考慮經脈承受力問題,一口氣把姬輕鴻麵前這盤點心都吃了,言落月甚至懷疑,自己能憑磕點心一路磕到金丹。
所有人:“!!!”
什麼?這小姑娘剛剛說什麼?
嘶——天啊。
他們看,這小女孩不是想吃點心,她是來參賽前,剛剛吃過熊心豹子膽吧!
冷靜點,小姑娘,你正朝著要點心吃的那人,可不是隨便一個鄰家哥哥,他是姬、輕、鴻啊!
“自然。”姬輕鴻語氣和煦地表揚道,“你就很好,我不喜歡彆人待我太拘束。”
他甚至替言落月翻開一枚嶄新茶杯,神色笑吟吟的:“渴了的話,茶水也可以喝——在我這裡,你隻管自便。”
“謝謝您。”
言落月淺啜了一口靈茶,頓時耳清目明,精神一振,狀態前所未有的飽滿。
“不用客氣。”姬輕鴻慢悠悠道,“反正東西是他們準備的。”
做好前期工作,言落月便按照步驟,如數開始倒推拆解。
才剛剛上手,她唇角便不由泄露出一抹笑意。
姬輕鴻的大眾風評,可能是個玩世不恭的樂子人。
但在和言落月打交道時,姬妖尊從始至終對她不薄。
這枚九連環裡,直接濃縮了一層至九層的考題難度,每一環都能和一層架子對照。
挺好的,倒省了她一層層嘗試過來的事。
呼吸之間,第一環在言落月手中被拆解完畢,整個過程宛如眨眼般自然。
緊跟著的是第二環、第三環……
言落月的動作輕鬆自在,如流水,似行雲。她手指的跳動好似一曲美妙舞蹈,而指間牽引的火光,就是舞姬周身纏繞的飄帶。
就這樣,言落月一路暢通地拆解到了第五環。
鈕棋刀一開始還不以為意,但到後來,他的目光不自覺地就被言落月拆解的雙手吸引。
不僅如此,他甚至注意到,自己身前的老祖,還有梵音寺的殘荷大師,也在若有若無地關注著言落月那邊的動靜。
眼看言落月握起第五連環,窺得一處關節,即將動手。
一旁支頤而坐的姬輕鴻,忽然眯起了那雙寶石般的赤瞳眼眸。
他從嗓子中輕輕哼出一個抬起的聲調:“——嗯?”
聽到這聲質疑,鈕棋刀心中猛然一驚。
他下意識檢討起來:自己的解題思路和言落月是一樣的……究竟哪裡出錯了,他怎麼沒發現?
另一旁,作為同樣聽見姬輕鴻疑問的一員,言落月動作分毫沒停。
她按照自己的步調,“鐺”地一聲輕響,解開了這一連環的封印,這才不緊不慢地抬頭看向姬輕鴻。
“妖尊是哪裡不舒服嗎?”
姬輕鴻彎起眼睛,感覺很有趣似地笑了:“為什麼是我身上不舒服,不是你做錯了?”
言落月不假思索道:“……如果是我做錯了的話,您想必不會提醒,而是會特意把這個錯誤留到結尾,讓我深刻銘記這個教訓吧。”
她話雖然說的委婉,但是其中潛藏的“因為你惡趣味,絕對會故意欣賞彆人失敗時表情”的控訴,隻要長了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來。
鈕棋刀暗含期待地看著姬輕鴻,希望他能當場掏出一隻二百多斤的九連環,喂這不知死活的小丫頭吃掉。
然而,姬輕鴻隻是撫掌大笑。
他拍拍言落月的後背,催促她:“繼續繼續,還有四枚連環,你接著往下拆。”
言落月按照之前的步調,繼續向下。
她的速度既沒有增加,也沒有減緩。
但第五環的難度和前四環不能同日而語,鈕棋刀的思維,已經開始漸漸跟不上言落月的手速。
等言落月拆到第六環時,鈕棋刀雙眼圓睜,眼角呲裂,卻還是得不甘不願地承認:這小丫頭確實本領非凡。
他當初在宮中參與測驗,最多拆解到第七環,還是誤打誤撞運氣所致。
拆到第六環時,他的思維就已經非常艱澀,小小一枚環扣,足足拆解了大半個時辰。
……然而現在,這枚環扣落在言落月手裡,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樣簡單。
一共三十六種煉製手法,被言落月按部就班一一破去,總共隻花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第七環、第八環……
不知不覺間,連許多放棄成績的考生,都被言落月吸引了注意力。
眼看言落月一路勢如破竹地拆到第九環,有人甚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隻差最後一點,那道他們甚至連看都看不懂算的考題,就會在這小姑娘手裡被——
關鍵時刻,姬輕鴻忽然按住了言落月的手。
“……”
雖然嘴上不敢發聲,但這一秒內,有太多人都在心中無聲地歎氣。
剛剛看到興頭,就被中途掐斷。
這感覺不亞於一口水卡在嗓子裡不許咽、一塊西瓜心擺在眼前不許吃、一本凶案推理的結局放在眼前不許看,實在令人惱火極了!
姬輕鴻叩了叩桌子,不緊不慢道:“換一種解法。”
言落月無奈:“您這是故意難為人吧。”
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姬輕鴻朝台下灑落一眼,隻見所有人都像是秋日麥田一樣齊刷刷低頭。
姬輕鴻終於滿意了,他悠然承認:“一帆風順,多麼無趣。”
——懂了,這人就是缺樂子。
把桌上的點心碟推給言落月,姬輕鴻語氣溫柔,要求卻不容更改:
“如果累了,就吃點東西歇歇,然後換一種解法。”
原本流暢的解題思路被暴力打斷,言落月歎了口氣,當真撚起一塊點心塞進嘴裡。
豐沛的靈氣伴隨著食物落肚,一股腦地湧入言落月體內。
在特殊處理過的靈材滋養下,言落月的修為也在一絲一絲地緩慢攀升。
涼絲絲的感覺布滿周身經脈,言落月舒適得眯起了眼睛。她沒忘記自己還在考試,仍然持續思考著破題的方式。
在姬輕鴻的有意為難下,言落月拆解煉器封印的速度終於慢了下來。
但她在之前表現出的優越素養,已經足夠令在場的其餘兩名宗師為之側目。
以他們的修為,當然能一眼看透言落月的年齡和跟腳。但就是這樣,事情才更加令人驚訝。
殘荷大師停下自己撚動念珠的手,喃喃問道:“姬道友,莫非這位小檀越是你的高足麼?”
不知想到了什麼,姬輕鴻有些調侃地笑了。
“不,現在還不是高足。”
說這話時,他額外欣賞了一下鴻通宮宗師的表情。
直到對方臉上出現一絲“想下手,想現在就下手”的急迫神色,姬輕鴻才慢悠悠地補充:“當然,我很想發她一雙我門下的小鞋穿。”
言落月:“……”
這個用詞風格,真是非常的姬輕鴻了。
不等姬輕鴻看似玩嬉,實則炫耀地繼續逗弄那個鴻通宮宗師,言落月就判斷出了這枚九連環的關鍵。
在確認的那一刻,她不由抬頭朝姬輕鴻看了看。
言落月現在確定了——之前想要破第九環的時候,他果然是有意攔住自己。
因為這枚九連環,它雖然有九個環、每個環上設下了難度不等的封印,但它卻並不是一把九重封印的煉器考題。
在九連環的劍柄上,還有第十重封印。
以言落月的眼力,如果按部就班地解開第九重封印,她也能發現隱藏在後麵的第十重封印存在,並且將其破去。
但那大概不是姬輕鴻想要的。
這個男人的審美風格,真是相當地好猜易懂:
他就是喜歡誇張的、可以引發旁人震動、惹來激烈反應的有趣場麵。
所以說,姬輕鴻執意要言落月更改手法。
在此處,有一種非常巧妙的破解手法,他其實已經隱晦地教給了言落月。
答案就在那張千煉大會的請柬上。
換而言之,隻要言落月解開了請柬,她就能用同樣的方式解開這把九連環。
這波啊,這波是主考官明擺著在透題。
自信一笑,火焰纏繞上言落月的手背。
她一改之前令人眼花繚亂的各種手法,雙手再簡單不過地一錯一分。
高台上,三位宗師都能識得:儘管言落月之前的表現,一直如穿花蝴蝶般好看。但唯有這一解,才是真正已臻化境、反樸歸真,已然隱隱觸及到了煉器宗師的門檻。
當啷——
伴隨著一聲金屬碰撞的輕響,九連環瞬間從劍柄上脫離。
而言落月一式打通第九層和第十層的封印,用行動證明了自己通過了這場非凡的測試。
姬輕鴻大笑而起。
“做的不錯。”
他柔聲誇獎了一句,親自把一枚令箭彆在言落月衣襟上,又挽著她的手下了高台。
殘荷大師看了看還剩一半的計時香炷,無奈地喚他:“姬道友……”
姬輕鴻回眸一笑:“大師莫非要留我?可是,我又不是來給這兩千考生監考的。”
這話略有點沒頭沒腦。
但殘荷大師與鴻通宮宗師,卻是瞬間明白了姬輕鴻的意思。
——他當然不是來給兩千考生監考的,他此行來,隻是特地要給一個考生監考的。
想通其中關鍵後,鴻通宮宗師當場站起,吹胡子瞪眼,表情煞是精彩。
——怪不得明明沒有安排他做監考,姬輕鴻今天偏要過來。
原來,他是來故意顯擺自己得到了一個資質絕倫的新弟子的!
“……”
這一刻,哪怕以佛門中人的養氣功夫,殘荷大師都不由得失語一瞬。
她雙掌合十,喃喃默念:“阿彌陀佛……”
我佛慈悲為懷。
但鎮壓潑猴時除外。
要是具備佛祖的五指山功夫,她可能也會很想把這隻兔子壓在山下,先關個五萬來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