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落月三人一邊趁機悄悄撤退,一邊忍不住回頭朝戲台看了一眼。
紗簾卷起,言落月第一眼看見的,是這女子的長相。
纖眉如河畔垂柳,粉靨似前庭花樹,最妙的是一雙機警又靈動的眼睛。
假如這便是陶桃的模樣,那她可真是個容顏俏麗的美人。
楚天闊的反應,似乎也證實了這一點。
他失神地望向女子,喃喃道:“淘淘……”
短短兩字,泄露出的情緒已然如同波濤激浪,令楚天闊內裡驚駭欲絕。
又過了片刻,楚天闊夜深驚醒般回過神來,厲聲道:“你不是淘淘,你是——”
直到此刻,言落月這才看出,這“女子”雖然穿著一身齊楚的裙裝,但其實並非女人。
他骨骼挺拔,身材修長,隻是借著半坐的姿態,先前又有著紗簾的遮掩,看起來沒有那樣高大而已。
“女人”慢慢地轉過頭來。
當他露出另一半未曾妝飾的真容時,連言落月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隻見那另外半張臉上橫七豎八的疤痕交錯、還落著大片大片的愈合後凹凸不平的燒傷,嘴唇更是像一團被融化的蠟一樣,呈現出相當扭曲的歪斜痕跡。
比起他做女子打扮的靈動,這半張屬於他自己的麵孔,根本是一張被損毀的臉!
然而,哪怕隻是對著這半副如鬼似魅的模樣,楚天闊仍然第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這一次,他震驚得當場倒退了一步,就好像有人重重往他心臟裡捅了一劍,然後又惡意地把劍柄擰轉了一個回旋。
“師、弟。”
楚天闊艱難地、一字一頓地叫出那個舊稱。
“是我啊,楚天闊。我帶著桃桃,一起來看你了。”
宋清池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女子裙裳,動作竟和當年打算從容赴死前,整頓衣冠時的模樣十足相像。
楚天闊啞聲道:“你這些年……你的臉……”
宋清池扯起燒融的半邊嘴角,自言自語道:
“桃桃喜歡我的臉,我就把自己的臉燒了給她陪葬。桃桃還喜歡我,我就把我的下半生給她陪葬……”
說到這裡,宋清池那一直飄忽不定的眼神,終於落在了楚天闊身上。
“——桃桃還喜歡她的大師兄。”
“雖然這師兄乃是殺她的凶手、是個墮落的懦夫……我覺得這喜歡太不值得,可桃桃想要的東西,我總是要給她的。”
仍在努力逃跑的言落月,此時忍不住沉痛的閉上了眼睛。
淩霜魂理解她的心情:“造化弄人,這誰又能想到呢?”
“不是,你不理解……”言落月喃喃道。
“我是萬萬沒想到啊,這是哪個鬼才直男寫出的病嬌設定……”
淩霜魂:“???”
三人組仍在專心逃命,然而在他們背後,楚天闊和宋清池卻已經動起手來。
楚天闊顯然不願對師弟動手,宋清池卻已經不視楚天闊為師兄。
宋清池甚至連對待自己的性命都很輕忽。
他步步緊逼,動起手來,施展的都是玉石俱焚的殺招。
楚天闊猛一咬牙,仿佛就要和和盤托出:“師弟,我其實……”
然而,就在那千分之一彈指的空白裡,宋清池忽然一掌拍在楚天闊胸膛。
楚天闊倒退三步,隻見腳下金光亮起。
原來是宋清池以精血為祭,原地升起了一座早已布好的劍陣!
眼看自己曾經的師兄被卷進劍陣陣心,宋清池乾枯地大笑了幾聲。
他一邊大笑一邊吐血,然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他捂著自己的心口,眸中閃過一絲瘋癲般的神情,仿佛是在回味自己這短暫又漫長的一生。
近百年的人生,實在太長。
可留給宋清池的歲月,又何其之短。
那個會笑著揚聲,大叫“師兄接劍”的青袍少年,早在八十年前,就了斷在這片荼蘼不謝的山茶花叢裡……此後一直活著的,誰知道是個什麼怪物。
劍陣卷起一場劇烈的風暴,掀起漫天沙塵,遮住了楚天闊的身影。
那平地掀起的狂風,甚至把言落月三人都卷得雙腳離地。
他們像暴風天的氣球似地,在空中瘋狂搖擺了幾個來回,這才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哎呦……”言落月淺淺地吸了口冷氣。
風暴漸漸平,露出劍陣中央楚天闊的身影。
男人渾身是血,他搖搖欲墜地往前跨了一步。
然後,仿佛命運的重演,楚天闊再也支撐不住,玉山崩傾般倒地。
他栽倒在這片將他從頭到腳擊成無數碎片的土地上。
“師弟……”他哽聲道,“師弟……”
“——你的師兄現在很痛苦,因為他拿不準要不要告訴你,這一切隻是他想引我現身的餌料。”
當前的局勢一片混亂。
但在混亂之中,竟然還有一道混亂的源頭,敢在此時現身。
言落月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隻見半空裡,慢慢地浮現聚攏出一道模糊扭曲的灰霧,形狀陰晦糾纏,像是一大團擰緊的蛆。
親眼見了同門相戮的世間慘狀,這罪魁禍首,竟然還敢現身。
……也是,如今在場五人裡,傷的傷、瘋的瘋,弱的弱、病的病。
可以說,除了原本沒受傷的楚天闊外,就沒有一個能打的。
眼看楚天闊因為留手,被宋清池自廢武功,那灰霧為什麼不敢現身?
魔物的聲音非雌非雄,似男似女,自帶一種尖銳物體劃過玻璃時的刺耳回聲。
它耐心地講解道:“讓我來告訴你吧,你師兄想找齊同樣難得的三人,布置下類似的圈套,激發出相近的感情,然後在當年的山茶鎮舊址裡,引我現身。”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嘗試這種伎倆,隻是每次都無功而返。他就隻好抹去那些人的記憶,給他們揣上金銀財寶,再放人回去。”
“——哈哈哈哈,你覺得這多此一舉的行為好不好笑?在被我吃空以後,你的師兄心裡,竟然還住著當年那個少年英雄。”
宋清池仍然斷斷續續地吐著血。
他燒毀的半邊麵孔虯結地抽緊,仿佛已經在極度的震悚之下喑聲失語。
灰霧從頭到尾抖動了一下,放在人類身上,這大概相當於一次搖頭。
“宋清池。”它有點尖利地嘲笑道,“你好像每一次,反應都要比事態慢上半分?”
以言語為刀,一刀紮的宋清池心尖淌血。
灰霧終於肯紆尊降貴地回轉,漂浮到楚天闊上空。
它興奮又惡質地笑道:“你知道為什麼你找來的那些人,都引不出我嗎?”
“實不相瞞,比起你的絕望來,那些碌碌凡才,讓我連吃上一口的興趣都沒有。不過,你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楚天闊,我也沒想到,像你這樣美味的食盒,不但會自己主動送上門來,而且竟然還能被享用兩次。”
一邊說著,灰霧一邊朝著宋清池的方向抖動了一下。
“是了,多虧一共有兩個同門,儘管一個被你殺了,但還有同樣視若珍寶的另一個啊。”
灰霧宣告的內容太過冷酷。
語言流淌進楚天闊的耳朵,不亞於給那副破爛沉重的身體裡注射了一記回光返照的鴆毒。
原本動彈不得的楚天闊,竟然不知從哪裡升起一股力道,又撐起了半麵身體。
他銀牙咬碎,極度恐懼又悲恨地說道:“魔畜,這回不能讓你……”
灰霧大笑起來。
它假惺惺地問道:“還記得上次的烹飪方式嗎?讓我們回鍋起火,重新加熱一回。”
“……唔,首先把油溫調到適量,就用你找來的這三個小孩子。”
如果一團霧也能有表情,那灰霧此時一定在心滿意足地舔著嘴唇。
它說:“你的計劃很好,讓他們三個自相殘殺,我就打算這樣辦——楚天闊,你睜眼看好了。這三個孩子,確確實實是因為你的緣故,才被端上我的餐盤。”
下一秒鐘,灰霧猛地朝三人衝刺而來。
有某個瞬間,灰霧的影子仿佛要籠罩上巫滿霜瘦削的身影。
楚天闊在地上劇烈地彈動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能拔劍跳起——!
然而在那之後,被灰霧一下子控製了手腳的人,卻是……言落月?
“就是你了,小姑娘,去從他們兩人中,挑一個殺死。”
言落月:“誒?”
楚天闊先是一愣,旋即暴怒:“你把她當成淘淘……?”
因為上一次,陶桃被加工成了最後一步的佐料。
所以這一次,它就想挑出三人中相近的小少女來品嘗味道?
灰霧詭譎地一笑,沒有回答楚天闊的這個問題。
顯然,它覺得這個思考方向利於烘烤。
但在言落月耳畔,她卻聽到這魔物隻傳給自己的密語:
“你身上有股氣息,好奇怪、好奇怪……”
言落月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天天洗澡。”
龜族天生近水。
小龜龜隻要閒著沒事,就會在水裡玩一兩個時辰。如果聞到其他味道,那是鼻子有問題。
魔物詭笑道:“你好像有點緊張。”
“嗯。”言落月轉動著全身為二能動的眼珠。
她見楚天闊握劍的手背已經暴出青筋,當即擬聲道:“啪!啪!啪!”
奄奄一息的楚天闊,他又啪嘰一聲,無力地拍倒在地上。
“……你現在特彆的緊張,這讓你精神失常了?”
灰霧有點狐疑地問道。
言落月歎息道:“主要是,我剛剛才誇下海口,說遇到這種用人性困境質問我的鬼東西,都得挨嘴巴子抽。”
言落月坦誠道:“……現在實在抽不著你,隻好模擬一下虛擬比鬥。”
“……”
“你還真是有精神。”灰霧冷笑道,“不過,你的情緒裡並沒有多少恐懼……哦,我吃到了,我也知道了,你有點高興被選中的人是你,而不是彆人。”
言落月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這灰霧能夠探查到不同感情,卻無法辨認這種感情由何而生。
比如它現在桀桀怪笑,顯然是在嘲笑言落月的“自私自利”。
因為很明顯,三人中被挑選出來,要去殺人的那個,性命一定能夠保住。
但灰霧顯然想不到,讓言落月高興她能被選中的,卻是另一個緣由。
畢竟言落月的作用,隻是一道點綴餐盤的蘿卜花。
灰霧並不在乎她會有多麼撕裂痛苦,或者心懷僥幸,沒那麼痛苦。
隻要三人屠殺的場麵,可以刺激到楚天闊,這就夠了。
所以這灰霧去繁就簡,省略了絕大多數步驟。
它隻操縱著言落月,一步步朝淩霜魂和巫滿霜走去。
在中途,它甚至津津有味地提醒兩個男生:
“你們可以後退、也可以跑。不過我的規則,你們應該已經聽說過了……三個人裡,總要死上一個。”
“所以,如果你們逃跑,那我就讓這小姑娘自刎。”
這番話的效果立竿見影,兩個男孩果然都站在原地,動也沒動。
見到這一幕後,灰霧更是笑得張狂無比。
“真不錯,偏偏是沒心的殺了有心的。即使知道你的高興和卑劣,他們卻仍願意為了你而死。”
魔物幽幽感慨道:“倘若沒有楚天闊,你們三人實在是很合適的一頓正餐。”
“你說完了嗎?”言落月冷冷地打斷魔物的感言,“我選滿霜。你快點,彆囉嗦了,操縱我站過去。”
“……”
可能從會吃飯那天起,灰霧就沒有遇見過這麼利落的場麵。
它陰惻惻地說道:“你好像,有點迫不及待啊。”
“是的。”言落月又流暢又絲滑地說道,“因為我自私、想活、並且沒有心。”
灰霧:“……”
這小姑娘承認得實在太快,並且還搶了它的台詞,實在讓人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好。
帶著一絲從未體會過的無語心情,灰霧操縱著言落月,讓她一步步接近巫滿霜。
不遠處,楚天闊的目光,幾乎像是生了根一樣長在兩人身上。
一步,兩步,三步。
言落月像是一具提線木偶一般慢慢地接近巫滿霜。
就在兩人之間的距離儘在咫尺時,言落月又忽然並非自願地刹住了步子。
“……又怎麼了?”
言落月不耐煩地說道:“你每次吃東西前都絮叨一堆嗎?長此以往下來,你是不是有胃炎啊?”
灰霧沒有理會言落月的小小挑釁。
它自言自語道:“你已經儘在我的掌控,連一動都不能動。”
“對啊,我現在隻能動嘴,所以正在口頭瘋狂扇你的虛擬比鬥,你心裡沒數嗎?”
灰霧又道:“你不害怕……你是被選中存活的幸運兒,所以你甚至有點高興。”
聽它碎碎解析著自己的心理,言落月冷冷地挑了下眉毛。
“——但你高興到對這男孩露出燦爛的微笑,是不是就有點太沒人性了?”
灰霧有些遲疑,像是正在挑剔:“像你這種有病的食材,我之前還從來沒吃過……”
言落月:“……”
乾他大爺!
為什麼一個兩個都要對她進行人身攻擊?!
她真的忍了很久了!
怒極反笑,言落月認認真真解釋道:“實際上,這是一種賓至如歸的臨終關懷服務,比如現在,我在捅死他之前,甚至還會給他特彆待遇——”
“來,”言落月清晰無比地說道,“滿霜貼貼!”
“……”
刹那之間,此前一直按捺著站在原地,幾次意欲把手放到腦後紗結上的巫滿霜,終於動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主動迎接了自己那個“臨終關懷”的擁抱。
他先是自發握上了言落月垂在身邊,握在手中的匕首側刃。
刹那之間,冷刃割破肌膚,鮮血當即湧出。
言落月倒吸了一口呲溜呲溜的冷氣。
然後下一秒鐘,小少年精致微涼的麵容,毫不猶豫地貼上小少女白皙溫軟的側臉。
與此同時,巫滿霜抬起手來。
他食指微彈,落在言落月唇上的,是一顆細小又溫熱、帶著淡淡鐵鏽味兒的涓滴。
伴隨這個溫暖人心的臨終擁抱,灰霧在半空中抽搐似地抖動起來。
它像是普通死豬被一整盆開水臨頭燙過一樣,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與此同時,言落月分出一隻眼睛,看著自己頭頂正在緩緩後退的血條,再次虛擬示意道:“咕咚咕咚咕咚!”
“不可能讓你喝一大口的。”巫滿霜緊抿著唇。
他側臉還出於跟言落月的貼貼狀態。
於是言落月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聽到小蛇的聲音極不高興的樣子。
“一小滴就足夠了。”
——就在剛才,在聽到“貼貼”的暗示以後,巫滿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很快,言落月就在他流血時拚命抽氣。
那其實不是在倒吸冷氣,而是一個關於喝下什麼東西的暗示。
再結合之前的“貼貼”預告……
那麼很顯然,言落月想要飲下的,當然是巫滿霜的血。
還記得嗎,巫滿霜自帶的傳承記憶,讓他對魔物的特性種類都有所了解。
恰好,他對於這種宛如霧氣、沒有實體、以情緒為食的魔物,也知道那麼一點點。
——就比如說,這種魔物雖然無法被劍罡、法訣、符咒和佛門金光傷害,但它並不是全無弱點。
當它控製某人舉止時,自己必然有一部分,要停滯在受控對象的軀體中。
隻要傷害那個被控製者,這魔物也會受到傷害。
再比如說,當它完全沒入某人體內,比如在進食時,正是這魔物最脆弱的時機。
正因為知曉這些情報,巫滿霜朝言落月唇上滴血的動作,才會那樣毫不猶豫。
他知道,此時此刻,果斷地令她沾上鴆毒,反而是在救她。
……
在兩人頭頂上,那片灰霧觸電般抽搐了好一會兒,終於渾身打著哆嗦退開。
察覺到灰霧當前的狀態,巫滿霜當機立斷地偏開頭,想要分開這個擁抱,抽身觀察言落月的狀態。
然而此刻,言落月毫不猶豫地抬起手來,果斷地摟住了巫滿霜的背心。
“……落月?”
白紗之下,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瞬間睜大。
等等,落月能控製四肢,不就說明那灰霧的操縱已經抽離了嗎?
這麼危險的事情,她怎麼還……
“沒事,還能再抱一小會兒的。”
言落月一邊笑著,一邊像貓兒似地蹭了蹭巫滿霜的側臉。
哎呀,該怎麼說呢,這個涼滑q彈的觸感……小蛇的皮膚真的太好了!
她記得巫滿霜還是條小青蛇時,蛇鱗觸感就清涼如玉。
沒想到現在化成人形,感覺也像是在貼著一塊有彈性的軟玉一般。
巫滿霜手忙腳亂:“我還在流血呢……那魔畜不是已經撤走了嗎?落月,彆抱了!你剛咽下去一滴我的血!”
“真的沒事。”言落月心情很好地笑道,“因為就在剛剛,我才過完一個新的生日……”
如果連千萬血條的後盾,都不夠支撐她給小蛇一個擁抱,那她還算什麼無敵小龜龜!
十指在巫滿霜後心處交叉成結,言落月保持著當前的姿勢,像是小烏龜在自家草窩裡打滾一樣,輕輕地在巫滿霜肩窩裡拱了一拱。
她柔聲道:“受驚過度,需要抱抱安慰。”
聽到這話,巫滿霜先是一僵,隨後緊繃的肩頭也緩緩鬆弛了下來。
他把慢慢止住流血、但仍然沾著血漬的手背在身後,用另一隻手學著言落月的樣子,有點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後心。
“彆害怕。”巫滿霜堅定地說道,“我一直都在……隻要一個眼神、一道聲音,無論有什麼想法,我都會配合你去做。”
肩膀上,巫滿霜隻聽言落月悶悶地笑起來。
“……你笑什麼?”
“我不是在說我。”言落月感慨萬千地說道,“我的意思是說,一條剛剛受驚過度的小美蛇,一定要給個抱抱作為安慰……”
這個計劃,她從始至終沒和滿霜和小淩商量過。
他們兩個之前又驚又怕,還要強作鎮定,真是難為死人了。
巫滿霜:“!!!”
她怎麼看出來的!
巫滿霜一下子從言落月的懷抱中跳了出來。
他猛地扭頭,生硬地轉移話題,並且趁人沒注意踮了踮腳。
仿佛能借這虛假的一寸身高,表現出自己頂天立地、沒有受驚、永遠可靠的堅強情懷。
“那片魔霧,我去抓它……”
“不用了吧。”言落月喃喃道,“你看,它都自投羅網了。”
隻不過在言落月身上受了些創傷,甚至還沒傷及根本,灰霧卻已經逃竄而出。
它一旦撤離被操縱者的軀體,就沒有東西能傷害到它。
灰霧在半空中盤旋兩圈,猶自驚疑未定。
它剛剛冷不丁之下,挨了言落月和巫滿霜合力抽出的一大比鬥。
受傷的陰影還沒消散,灰霧不敢再找三人組的麻煩,隻能憤憤地從空中撈一點外溢的情緒作為補償。
而在眾多外溢的情緒裡,當然隻有楚天闊的情緒最濃,也最為美味。
隻不過,它已經不打算使用這個食盒,隻是隨便吃點試用餐。
——畢竟,它全數放開進食的時候,一定得完全沒入食盒體內。
倘若這時,有個人過來給楚天闊一劍,那事情就麻煩了。
在奄奄一息的楚天闊頭頂盤亙片刻,吃了好些負麵情緒壓驚,灰霧總算放鬆心神。
但正在它鬆弛警惕的下一秒鐘,楚天闊整個人卻仿佛一道旋渦,要將它生生拉扯進食盒的束縛之中!
楚天闊翻身躍起,神采奕奕,剛剛被劍陣加深的奄奄一息,竟然隻是一種假象。
與此同時,不遠處癱倒一旁的宋清池,也一邊咳著血一邊站起來。
他咳出的血,倒是真的。
隻是下一秒鐘,宋清池一把拽下臉上半張“燒毀”的易容,露出分毫無損的本相。
那動作……
嘖嘖嘖,他這一撕,簡直比小姑娘扯下晚間麵膜還要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