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歸元宗為首,共計十二個大型宗門,在鴻通宮領地內特設二十六個誅魔據點。
除了凡人百姓之外,鴻通宮境內的大小宗門,也可以向這些據點求助。
——對於這些據點存在的意義,大家都心照不宣。
反正如果那些小宗門願意,求助內容可以不僅限於封印誅魔,其中可能還包括一些投誠、互利、主持公道……等等。
換而言之,在歸元宗、梵音寺,還有雪域的帶領下,東北、西北方向的眾宗門聯手,往近年來一家獨大的鴻通宮內部,穩穩地打下了一根眼中釘般的楔子。
鴻通宮不甘不願地接受了這個處理結果。
而言落月和巫滿霜,終於可以領任務、出遠門了。
……
非常巧合的是,言落月下山的第一個任務地點,正好就在雲寧大澤,她的族地附近。
接到這隻玲瓏小巧的任務木牌時,言落月的目光落在“雲寧大澤”四字上,眼神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從她當初參加千煉大會,五歲離家起,再到後來拜入姬輕鴻門下,直接入了歸元宗。
時間匆匆流轉,已經過去了將近六年。
言落月馬上要過十一歲生日了。
現在終於能借著任務的便利,回到家裡看看。
言落月心中不由又是喜悅,又是有幾分近鄉情怯。
這六年來,雖然一直和言雨、言乾還有桑戟保持著穩定的紙鶴通訊。
但尺素傳書,與當麵一見,到底是很不同的。
至少現在,言落月就很想知道:雨姐是不是仍然愛用珠釵抿起頭發?家裡的格局擺設都變了沒有?兩個哥哥仍是少年模樣嗎?有沒有長高、又長高了多少?
——還有,她窗前的那株紅梅樹,是否已經熱烈地盛放了呢?
家,這真是一個溫暖美好的詞彙。
讓人想起熟悉的床鋪、柔軟的被子、飯菜的香氣、還有每天落在書桌上的一抹斜陽。
眼神不自覺地飄遠,言落月的腳步便輕快起來。
……
身為歸元宗派來處理問題的弟子,言落月剛下飛碟,雲寧大澤的代表就已經等在關口,熱情迎接。
隨著言落月和巫滿霜的身影步下舷梯,為首的中年女人,同時也是洛書宗的長老,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驚異。
——無他,實在是這兩位歸元宗上使,看起來年紀太小了些。
這中年女人已是金丹後期的修士,自然能察覺到言落月和巫滿霜的修為。
此前負責處理本次禁地事宜的修士,正是一位元嬰中期的大能——也就是他們洛書宗的掌門。
但結果卻是……
想到自家掌門身受重傷,臥病在床的樣子,中年女子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了一瞬。
正因如此,看見歸元宗來人如此年輕、修為甚至不如自己,中年女子心中難免升起一絲遲疑。
但這個念頭,隻升起了輕飄飄的一個瞬間。
——以這兩位弟子的年紀,修煉到金丹中期,可謂十分驚人。
就算妖族入道往往比人類更早,能達到這個程度,也堪稱千年難遇。
所以說,他們二人也定然兼具天賦異稟、背景過硬兩條優勢。
換而言之,這兩位歸元宗弟子,保不準就是拿著哪位道君賜予的天階法寶,前來增援的呢?
當下,中年女子快步迎了上去,衝兩人露出了熱情的笑意。
“二位想必便是來自歸元宗的上使了,果然風姿不俗、修為高超、少年出英才。”
“不敢當。”言落月溫和回禮道,“您太客氣了。”
在中年女子身旁,一左一右站著一對年輕男女。
言落月的目光剛和那豔美女子對上,兩人便雙雙笑了起來。
——彆說,這還真是位熟人呢。
中年女人開口道:“上使,這位是如意城城主甄卓兒……”
“仲姨,你不用介紹了。”甄卓兒眉眼彎彎,巧笑嫣然,“這位歸元宗上使,可是咱們雲寧大澤長出來的小龜女!”
這諧音梗實在用得活靈活現,言落月不由得摸摸鼻尖。
她也問候道:“一彆多時,不知甄城主一切可好?”
言落月離開雲寧大澤時,甄卓兒還隻是如意城的代城主。
如今,聽中年女子的眼下之意,甄卓兒已經總攬全城權柄於手,是位名正言順的甄城主了。
甄卓兒笑了笑,目光劃過巫滿霜身上,在他那件黑色鬥篷上停留了片刻。
這件鬥篷……看起來和言必信大師那件是同款啊。
莫非這位少年是……
下一秒鐘,仿佛要應和她的判斷一般,言落月笑眯眯地挽起巫滿霜的手,主動介紹道:“這是言必信大師的小師弟。”
甄卓兒在心中排了一下三人的關係:
言必信大師乃是言落月的師兄,那言必信大師的師弟,當然就是……
“那麼,這位黑衣上使,也是言姑娘的小師弟吧?”
“那自然。”
一行人說說笑笑,保持著輕鬆友好的氛圍,一路向內走去。
在交談中,言落月終於明白了這樁任務的前後始末。
言落月從前就知道,龜族後山深入一段路後,乃是族中禁地。
不要說閒雜人等,就是普通的龜族精英,沒有拿到特殊手令,也不許進入。
那時言落月還隻是個小孩子,沒有理由也沒有身份去深究族中的秘密。
後來她離開雲寧大澤,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了。
直到如今,言落月才知道,這個“族中禁地”裡到底有什麼。
——那是一個雲寧大澤眾妖族,自行製作的魔族封印。
在聽到這個消息時,言落月的表情不由得扭曲了一瞬。
怎麼說呢?
如果用現代術語形容一下,這句話的威力,就有點類似於“這是俺們集十裡八鄉之力,手工打造的土法核/彈”。
言落月:“……”
實不相瞞,這一刻,她背上寒毛都立起來了。
淦啊,她原來從小是背倚著核/彈頭長大的嗎?!
這麼大的事,怎麼從來沒人跟她說過啊!
接著,中年女子又是一番絮語,解釋清了這處禁地的來曆。
——雲寧大澤的妖族祖先們,有很多都是當年伏魔之戰中,從妖族遷移過來支援人族的。
那時魔族全麵入侵修真界,各處戰點四麵開花。
眾妖族集群而聚,在不斷的流血犧牲之中,艱難又地把這股魔族給堵回了地下。
然而當時,周邊的人族戰場也打得正激烈,連多一根手指頭都分不出。
妖族無法抽調人族的骨乾力量,來此處製作封印。
但時不可失,機不再來。
如果錯過了這個封印的機會,他們下次擊退魔族,還不知要等多久。
於是,雲寧大澤的妖族們,集齊了手中所有的符修、陣修還有器修。
根據人族盟友傳訊石給予的隔空指導,再加上一點豐富的想象力、創造力,以及妖族特有的大力出奇跡,他們生生把這個缺口給堵上了。
戰後,人族檢視此處封印,發現了一些缺漏。
但也沒有因為這個,就把堵好的通道轟開的道理。
於是,人族在妖族的封印外層,再次製作了一層封印。
——可因為魔氣已經被堵回去,少了特定的封印能量,這層封印不如一般的魔域封印穩固。
所以,妖族們湊在一起一合計,大家又各自後退了三十裡,然後再下了第三層土法封印。
“現在說起雲寧大澤,多半以為我們的祖先看中這裡水草豐美,所以選定這裡作為聚居地。”
“後來,其他妖族也聞訊而來,長居於此,雲寧大澤就顯得越來越像妖族的屬地。”
中年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如果追溯到三千年前……你從高空俯瞰,就能看見八十九個妖族圍著封印,正好圍成一個圓。”
當年留在這裡的第一批妖族祖先,並不是為了雲寧大澤豐足的靈氣、優美的環境,才選擇背井離鄉,永居人界。
他們圍繞著自己布下的結界定居,隻為了負起自己當年留下的責任。
這樣一旦有一天,結界出現碎裂不穩的跡象,他們或者他們的子孫,就能成為通傳天下的前哨。
聽到這裡,言落月已經明白過來。
“我們龜族,就是當初遷移來的一支?”
中年女人緩緩點頭。
“魔物破封而出的情況雖然時有發生,但都是自平寧山脈而來。唯有這次……我們布穀鳥一族發現,背倚的封印有鬆動的跡象。”
禁地是個土法封印。
大家不敢像是對待官方魔封那樣,每年在上麵開一道門,放人進去。
畢竟,所有人都怕這門開了以後關不上。
所以直到封印不穩的消息傳來,各族開會商量了一天,才在封印上打開一道小小的缺口,讓人進去探路。
“我們掌門入內探索……不想才一照麵,就被魔物打成重傷。”
說到這裡,中年女人輕輕地打了個寒噤。
“據掌門所說……禁地之內放眼看去,隻見魔物遍布,如氈如毯,甚至沒有我等的落腳之處!”
一直以來,來自四麵八方的修士們,都習慣性地去平寧山脈的魔封清理魔物。
然而誰能想到,在距離平寧山脈不足百裡的妖族聚居地,一支更大的魔物軍團卻已經悄然彙集!
洛書宗的掌門,乃是一位元嬰中期的修士,居然一個照麵就被打成重傷。
用中年女子的話說,這還是因為他們掌門身穿寶甲,又避開了正麵攻勢,才僥幸逃得一命。
“……”
這個描述……言落月怎麼越聽越熟悉?
她喃喃問道:“攻擊你們掌門的魔物,是不是一顆渾濁、滾圓、巨大的球?”
中年女子連連點頭:“正是如此!”
——好的破案了,就是巨型滾圓魔。
想當年,言落月曾被一隻巨型滾圓魔,一招放空九十五萬點生命值。
倘若洛書宗掌門碰上的滾圓魔也是同一型號……
隻能說,掌門還是挺命大的。
了解了具體情況,言落月緩緩點頭。
“我明白了,那就請長老帶我去封印裂縫處吧。”
中年女子應了一聲,將兩人帶到封印之前。
在開啟封印的前一刻,中年女子遲疑道:
“容我冒昧問一句,不知兩位上使此來,究竟帶了幾件天階法器?”
言落月拍拍胸脯:“一件沒帶!”
“啊?!!!”
中年女子霎時變色:“這……還請上使不要和我們開玩笑啊。”
言落月誠懇地說:“真的一件沒帶——當時,我師尊把門一推,往我和滿霜懷裡丟了個牌子,跟我們說這任務我們能做,然後就把我們給扔出來了。”
中年女子:“……”
她沒有說話。
但她的每根眉毛、每道細紋都仿佛在質問著:這是個什麼幾把師尊?
讓金丹中期的兩個孩子來處理這種任務,這不是在擺明了送人去死嗎?
從中年女子的臉上,看出她此刻的複雜心情,言落月踮起腳來,笑著拍了拍女人的肩。
“長老不必擔憂,我師尊既然派我倆來,就自然有派我倆來的道理。”
“請長老放心,隻管把封印打開就是。”
“……”
中年女子沉默了一陣,終於換了個方向,委婉地勸解道:
“要不然,上使,你先回家看看家人……”
萬一這位上使真的進了封印,那豈不是家人看一眼就少一眼。
聽懂了的言落月:“……您太好心了,真的不用。”
費了好一番口舌,中年女子終於拗不過言落月一番拉扯,痛心疾首地把封印打開了一條小縫。
“既然您堅持,那就請您留心——嘶!”
一句話未曾說完,中年女子便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那禁地封印中的魔物,已經多得像是高過杯麵的清水一樣,才擰開蓋子,就要滿溢出來。
太巧合了,也太殘忍了,就在她打開封印,露出一小條裂縫的短短半秒內,一道聚集著能量的白光,正衝著這個封印方向洶洶襲來!
而這發攻擊,來自於一隻巨大汙濁、外表和掌門形容的一模一樣的滾圓魔。
“……”
霎時之間,中年女子腦中一片空白。
哪怕白光還隔著幾丈之遠,但那不容忽視的濃烈能量,已經令她嗅到瀕死的危險氣味。
條件反射地,中年女子往前走了幾步。
她意欲用自己的血肉,堵上那道一人寬的裂口。
……也許,也許她會在接觸到能量的瞬間,就被撕扯成無數碎片。
但這樣強大的攻擊,總不能讓它脫離封印而出!
電光石火之間,容不得太多思考。
中年女子竭力向前走了一步,又被一隻帶著手套的手握住手腕,重重地向後一拉。
“你要相信落月。”
就是這一拖一拽,徹底耽誤了她堵上裂縫的步伐。
中年女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可愛活潑的姑娘,不要命一樣地撲進裂縫,身影仿佛融化進了那道白光!
“彆——!!!”
下一刻,白光化作洶湧的洪流,仿佛要衝破封印而出……而出……嗯?怎麼還沒出?
不但沒出,而且光芒還黯淡下去了?
中年女人的眼睛緩緩睜大:她看見,在逐漸黯淡的光芒背景下,一道玲瓏身影漸漸浮現。
其實,言落月一直站在原地,紋絲未動。
主要是,剛才的光線太亮了,所以顯得她整個人都沒了。
現在攻擊被言落月生生抵消,從視覺上看,就仿佛她重新回到人間。
中年女子悲喜交加:“上使,您沒事?!”
要知道,他們掌門就是挨了同樣的一下,然後當場重傷吐血,從那日起一直臥病到現在的啊!
剛剛那道白光,論威力,絲毫不在掌門承受的攻擊之下。
這位上使僅有金丹修為……怎麼會……
“不,其實還是有點事的。”
言落月抬頭看了一眼,沉吟片刻,非常精準地給出回答:
“這個嘛,我大概有0000105的事吧。”
這隻滾圓魔比言落月曾經遇到的那隻更強。
在言落月已至金丹,防禦力更加強勁的情況下,它打掉了言落月足足……不,區區一百零五萬點生命值。
“……啊?”
中年女子滿臉迷茫。
即使她還在為言落月的幸存而喜悅,此刻也很想問上一句。
——上使,您自己聽聽,您說的這是人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