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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言落月的指導下,大家把因為觸碰到夢魘而陷入昏睡的靈化者搬到一旁。

在脫離了夢魘的影響後,這些人很快就醒了過來。

這些靈化者們無論言談還是舉止,都非常正常。

他們還記得自己入睡之前,與夢魘接觸的事。可一旦問起他們在睡夢中都看見了什麼,眾人露出近乎迷茫的表情。

“好像是……土地?一望無垠的土地?”

“是感情吧,非常讓人傷心的激烈感情啊!”

“是不認識的花紋,好多好多花紋。”

大家給出的答案五花八門,沒有一個重樣,堪比異界版盲人摸象現場。

言落月在一旁聽了半天,沒找到一絲能夠參考的信息,心知這事就像小馬過河,非得自己下去探查一趟。

自由盟裡,唐妃刀妃和凶妃幾個,覺得已經有人探查過,這夢是有安全保證的,言落月想去無妨。

而岑鳴霄則抱著更加謹慎的態度,提出了一個設想。

“如果,魔物們得知了你和巫賢弟到來的消息,專門為你們拋設了這個餌呢?”

要知道,縱觀整個靈界,除了已經晉升到元嬰修為的巫滿霜和言落月之外,十三城的人加在一起,都沒有一個能動用神識的。

倘若言落月墜入睡夢,一夢不醒,他們甚至找不到能叫醒她的方法。

言落月道:“你的意思是?”

岑鳴霄斬釘截鐵道:“不如我先去。”

在岑鳴霄看來,此時正處於言落月和巫滿霜即將回歸修真界的當口。

兩人回去後,就能將靈界結盟的消息傳遞給修真界。

所以說,言落月和巫滿霜決不能出一點閃失。

他們的安危,比一個岑鳴霄,百個岑鳴霄更加重要。

言落月啞然失笑:“多謝了,岑大哥,不過我心中有數,還不至於這樣。”

岑鳴霄將目光投向巫滿霜:“巫賢弟,你的意思是呢?”

對於言落月的看法,巫滿霜既沒有讚同也沒有反對,他隻是淡淡道:“我會跟她一起去。”

“……”

岑鳴霄瞪了他們兩個半晌,最終還是泄氣般長歎了一聲。

“好吧,但你們若是察覺不對,可一定要及時回來啊。”

言落月朝昏睡中的夢魘探出神識,與此同時,她還能聽見,岑鳴霄故意很大聲地跟身邊人說話。

他說:“唐妃,日後如果看我犯傻,你一定要提醒我——我們自由盟可不能辦成夫妻店,那樣容易一言堂。”

迷茫的唐妃:“啊?哦,好。”

被輕微隱射的言落月:“……”

同樣被輕微隱射的巫滿霜:“……”

……

神識觸碰到夢魘的身體,刹那之間,言落月被一股失重的感覺包裹。

再睜開眼睛時,她就隻看到無窮無儘的黑暗。

原本,巫滿霜緊牽著言落月的手。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這片夢境巧妙地分開了兩人的蹤跡。

一開始,言落月還以為那無儘的黑暗,乃是轉場的前兆。

又過了一會兒,言落月體會到了黑暗、悶熱、還有蓬勃生長的欲./望。她忽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在土壤裡的一顆種子。

……看來,這就是屬於落月之木的記憶了。

那麼,巫滿霜此時,是不是正處於滿霜之石的立場,體會著作為一顆石頭的感受呢?

想到這一點,言落月微微放下了心。

對於埋在土裡的這部分記憶,言落月願稱之為活埋視角。

不過,當她還是一個種子的時候,黑暗讓她感覺安全,悶熱令她感覺覺得舒適,略微潮濕的水澤,更是讓她很有精神。

落月之木在泥土中如魚得水,很是自在,因為植物天生就應該呆在土壤裡。

從前參加傳法弟子交流的時候,言落月曾經在常荔荔處居住。那時候,她曾做過一個變成種子的夢。

在夢裡,言落月不斷地蔓延自己的根須,直到某一條細細的根莖碰觸到一顆漆黑的石頭。

而現在呈現在言落月眼前的記憶,也和當時的那個夢相差不大,隻是多出了一點細節。

作為天生神物,落月之木吸收起靈氣來,就和植物吸收水分和營養一樣自然。

那時候,大地裡飽含著一股冰冷肅殺的靈氣。

這股靈氣泯滅了所有物種的生機,讓方圓萬裡都不能長出一棵寸草。

但對於落月之木而言,這靈氣吸收起來涼絲絲的,還是很充沛的生長養料,反而讓她覺得很舒服。

於是,落月之木努力伸長根須,不知不覺地朝著產生冰冷靈氣的方向探去。

過了許久許久,一根生長得格外細長的白色根莖,終於碰觸到了靈氣的源頭——原來,那竟是一塊表麵上結滿了白色霜花圖樣的巨大石頭。

這塊石頭,就和它產生的靈氣一樣冰冷陰涼。

還要再過很多年,落月之木才會知道,原來那便是“至陰之死”的力量。

但在當時,落月之木隻是感覺有些熟悉。

然後,她便歡樂地伸展開自己的小須須,就像是小女孩快樂地摟住自己的抱抱熊那樣,沿著石頭的花紋攀了上去。

那時候,世上還沒有產生語言,也沒有發明文字。

剛剛發芽的種子,和冰冷寒涼的石頭溝通起來時,傳達的是最直觀的感受和意識。

落月之木對大石頭放出第一道意識:好奇。

她好奇這塊散發出靈氣的石頭,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過了好一會兒,大石頭也對落月之木放出第一道意識:喜歡。

——大石頭喜歡她悄悄纏上石頭底部的白色須須。

那時,天地間的一切都慢悠悠的。連長風揚起細土,又讓它們自然灑落的動作,都那樣不疾不徐。

這個鴻蒙之初的世界才剛剛起步。

與其說落月之木有什麼成型的思考,不如說她才掌握一點點的意識。

於是,這道消息也傳得很慢很慢。

這場落月之木和滿霜之石間的溝通,雖然隻有一來一回,卻花費了足足一百年。

落月之木對大石頭放出的第二道意識,前一道完整許多。

她傳遞消息:“世界好大,我隻感受到了你。”

當然,落月之木實際傳遞過去的信號,並沒有係統的語言,也沒有這麼簡潔精煉。

她動用了根須表達自己的意思,將大片大片類似於空蕩蕩的感覺都傳達過去,過了好久,才完整地輸出了這條消息。

比起落月之木,滿霜之石顯得有點笨拙。

他沒有根須能用來比劃,於是隻能非常努力地表達出一下情感:還有一團火,煩人。

就這樣,天地之間終於產生了第一場主題對話——

落月之木:“火是什麼?想見!”

滿霜之石:“它煩人。”

落月之木:“想見想見!

滿霜之石:“它很煩人。”

在來回拉扯了幾個回合以後,滿霜之石拗不過落月之木的執著。

一大股靈氣從他身上逸散開來,全部成為供給給落月之木的養料。

在此之前,落月之木已經默默地將自己的根係綿延了數十裡之遠。

借著這股靈氣的東風,拚上自己若乾年來的積蘊,原本隻冒出一個小芽尖的落月之木挺身而起,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拔高生長。

眨眼之間,她脫離土壤,擁抱春風,成為了一棵看似孱弱,但是生機勃勃的小樹。

也正是在同一時間,落月之木第一次有了“聽”的感覺。

落月之木聽見悅耳而短促的聲音,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鳥兒啼叫般的聲響。

隻見一朵金色的美麗火焰撲拍翅膀,以常人難以招架的熱情和歡喜,一頭紮進了落月之木稀疏的樹冠裡。

言落月:“!!!”

言落月忽然深吸了一口氣。

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粉粉、墨墨和紅紅,它們那樣喜歡江汀白的草編。

因為江師兄那稀疏的、窟窿眼大得和篩子似的草編手藝,像極了落月之木的枝杈——而這正是烏啼之火最原始的小窩。

自古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滿霜之石和烏啼之火,它們身上帶著生物難以承受的至陰之死和至陽之生。

這兩種存在,一者令沃土變為死地,另一者則讓天空成為燃燒的血池。

於是,在這一日之前,大地上沒有任何生靈存在,直到落月之木清存的身影破土而出。

——作為天生神物,落月之木可以調節陰陽。

於是,烏啼之火和滿霜之石的靈氣,大部分直接傳導給落月之木生長。

而落月之木就像是一個過濾器一樣,柔和地將陰陽相濟的靈氣導入大地,為生命的誕生鋪設溫床。

烏啼之火鳴叫的聲音像鳥兒,外形也像鳥兒。

當他展開自己由火焰構成的雙翼,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飛向這片大地的任何一個角落。

小火苗常常停留在外,好奇地觀賞這這片新生的世界。

而石頭和樹木都無法移動。於是,在烏啼之火四海翱翔的時候,落月之木和滿霜之石相依相偎,互相陪伴。

落月之木說:“你的花紋好看。”

滿霜之石沒見過自己的模樣,他奇怪道:“什麼?”

於是,落月之木就把自己細細的根須掛在石頭上,描摹出滿霜之石霜花似的模樣。

“——就像我根須這樣,好看!”

滿霜之石懂了:“你,好看。”

落月之木迷惑:“不對,是你,你好看。”

滿霜之石非常堅持:“你最好看。”

他們這一爭一執間,就足足用了好幾百年。

在這樣的交流裡,意識的傳遞漸漸變得熟練起來,而且也可以輸送更加複雜的信息。

有一天,落月之木對滿霜之石說:“我長出了一片葉子。”

滿霜之石問道:“什麼是……葉子?”

對於這個問題,落月之木實在很難回答,她隻是天生就會稱呼它。

落月之木想了想,說道:“你等等。”

她有些留戀地看了看自己新生的嫩葉。

在動手時,落月之木感覺有點心疼,但她搖晃樹枝的動作,卻沒有一絲猶豫。

那枚小小的清新綠葉,被落月之木從枝頭搖落。

它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乘著清風和細細的水霧,最終飄落在滿霜之石的身上。

就像是盲人終於能看見顏色。這一天,滿霜之石的生命裡,多出了一片翠綠的葉子。

那一刻,滿霜之石傳遞給落月之木的感情,是難以言喻的驚喜。

言落月左看右看,都覺得那枚小小嫩葉的碧綠,就和巫滿霜的小蛇化身剛剛孵出殼時的綠意一模一樣。

再後來,這片大地上的草木漸漸地多了起來。

有一次,一枚種子被風吹到滿霜之石的附近。

它剛剛碰到了地上的泥土,就瞬間枯乾死去。原本飽滿的種殼,眨眼間就變為乾燥得可以點燃的空莢。

當時,烏啼之火正站在落月之木的樹梢上。

小火苗鳥裡鳥氣地啼叫了一聲:“大石頭,你把它弄死了!”

滿霜之石:“我沒有……”

烏啼之火激烈地拍打翅膀:“不對,沾到你的力量後就死了!”

滿霜之石很堅持:“不是我……”

一火一石跨物種爭論了好久,吵得落月之木都站出來拉架。

“你們不要再吵啦!”

烏啼之火哼了一聲,拍拍羽翼飛走了。

目送金色的鳥兒飛向無垠的天際,過了良久,滿霜之石終於不再咬牙堅持。

他有些低落地對落月之木說道:“我知道,是我……”

——那顆被長風送來的種子,確實是因為他的緣故而死。

夾在兩個朋友中間,那是落月之木第一次體會到無措。

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漂亮的大石頭,於是便從自己身上抖落下一片又一片的葉子,用這些碧綠剔透、宛如翡翠水晶的葉片覆蓋住石頭的表麵。

這些葉片像是一件毛茸茸的小毯子,在滿霜之石身上鋪了一層又一層。

落月之木喜歡這樣。

她用樹葉蓋滿石頭,就好像在石頭上做下隻屬於自己的標記。

黑白顏色的石頭被打扮一新。

於是,滿霜之石傳遞過來的感情裡,重新充滿了雀躍和歡樂。

對於滿霜之石來說,烏啼之火是燙的。

它熾熱、吵嚷、煩人,三千年見一麵就足夠,甚至還有點多。

而落月之木不一樣,她是恰到好處的溫暖。

一石一木相依相偎的木石之盟,滿霜之石願意讓它綿延到永遠永遠。

滿霜之石緩慢又鄭重地說:“我好喜歡。”

又過了許久,烏啼之火終於飛回。這時,他們都忘了之前吵過的那一架。

一石一木專心致誌,聽烏啼之火對他們講起外麵的故事。

在烏啼之火口中,凡是被落月之木的葉子光顧的土壤,第二年都開放了成簇的燦爛的花。

一石一木都十分不解:“什麼是花?”

提起這個話題,烏啼之火簡直驕傲極了。

他說:“比大石頭好看一萬倍,和小樹苗一樣好看,隻有我千分之一好看的東西,就是花了。”

滿霜之石毫無反應,戳了半天,才回了一個:“哦。”

烏啼之火猛扇翅膀:“你為什麼不激動?

滿霜之石不緊不慢地說道:你都已經這樣了,隻有你千分之一好看的東西,不看也罷。”

烏啼之火:“???”

小火苗瞬間暴怒,連頭頂的羽冠都燒高了三尺長。

他本來就是三件神物裡,說話最快的那個。

在狂噴了滿霜之石一通後,誰都沒聽清他在鳴叫什麼。

烏啼之火氣哼哼地跑掉,在跑之前,還沒忘記從滿霜之石身上薅走許多他收集的葉子。

——小火苗要把那些葉子都埋進土裡,讓第二年的大地開出更多漂亮的花。

滿霜之石:“你拿我葉子?!”

滿霜之石:“你回來!!!”

隻可惜,他表達抗議的速度,完全比不上烏啼之火飛遠的速度。石頭也沒有長腳,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火苗飛走。

最珍愛的小葉子被薅走一大把,滿霜之石要氣死了。

還好落月之木仍陪著他,也從樹冠上搖下葉子送給他。

滿霜之石想起小火苗之前的話,疑惑地問道:“什麼是花?”

對於烏啼之火的描述,滿霜之石並不相信:“沒有東西,可以和你一樣好看。”

也正是在這一年,落月之木開出了她的第一朵小花。

落月之木是這樣的喜歡這朵花。

以至於花兒剛剛從花苞狀態綻放開來,就被落月之木輕輕搖落,讓它美麗地妝點在滿霜之石上。

——世上最好的東西,當然要拿給相伴最久的朋友分享。

這朵美麗的小花,讓滿霜之石投注了全部的注意。他小心翼翼地收藏著花兒,並對落月之木說:“這就是花?果然還得是你。”

那時,他們的意識溝通已經非常熟練,很少傳達出如此語焉不詳的信息。

落月之木疑惑:“什麼?”

滿霜之石堅定地回答道:“烏啼是錯的——世上沒有東西可以和你一樣好看,除非那是從你身上開出的花。”

言落月望著眼前這一幕:石頭和巨木相依相偎,在黑色的滿霜之石上,蓋著裡三層外三層的翠綠葉片,最頂端還落著一朵剛剛綻放的鮮花。

然後,言落月便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會以“言”為姓。

從字形上看就能知道,“言”這個姓氏,肖似極了石頭上鋪著三四層葉子,又小心地挽留住一枚初綻花朵的樣子。

這不是言語的言,也不是言談的言。

——這是在時光記憶裡,獨屬於落月之木和滿霜之石的“言”。

落月之木越長越高大。

烏啼之火和滿霜之石的靈氣都被供應給她,她又將陰陽之力調和成一個循環。

於是,這個世界就越來越適宜生存。

有一天,烏啼之火從遠方飛來,它華美的火苗尾巴,看起來短了一截。

落月之木很震驚:“是誰打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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