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靈界的這幾年裡,言落月在教授大家煉器之餘,自己對於煉器一道的鑽研也一直未曾放下。
體煉之術,當然也一直是言落月的研究課題之一。
所以言落月知道,在靈界之中,有一種白珍珠磨成粉,再經過特殊處理後,極其適合作為體煉之術的緩衝材料。
“明日裡讓岑大哥為我準備一些。”言落月喃喃自語,“唔,正好今天得閒,不如我先親自去選上一批吧。”
作為煉器師,辨識材料乃是言落月的基本功。她親自去選,更容易挑出自己心儀的好珍珠。
言落月對巫滿霜招招手:“滿霜,你和我一起去嗎?”
巫滿霜低頭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笑了一下。
“嗯,我先去拿點東西,然後就過去陪你一起挑。”
……
非常奇妙的是,靈界的這種白珍珠,不是出產在蚌殼裡,而是從溪水旁的白沙間“長”出來。
言落月猜測,兩種珍珠雖然外表相似,但靈界珍珠的成分,應該和修真界的珍珠大有不同。
對普通人來說,白珍珠埋在白沙裡,兩者色澤相近,要找它很費眼睛。
但像是言落月這樣的元嬰修士,隻需神識一掃,就能度量出附近的沙層底下究竟有多少珍珠,又分彆埋在什麼地方。
她細致地禦起靈氣,一層層掃去表麵上的浮沙,再把珍珠握進手裡。
忽然,不遠處傳來踏水的聲音,原來是巫滿霜踩著清可見底的小溪,一步步朝她走來。
言落月抬起頭,下意識叫了一聲:“滿霜……”
“霜”字的後半截,悄然無息地被言落月吞進自己的嗓子眼裡。
她極力地清了清嗓子,這才找回自
己的聲音,但聽起來還是比平時細弱的很:
“滿霜……你怎麼……”
言落月本來以為,巫滿霜是回去取東西。
誰能想到呢,這些年來一直堅持在靈界穿長袍,端肅衣冠的小蛇,今天竟然入鄉隨俗,換了一件靈界特有的紗衣。
說是紗衣,其實隻不過是一條金色的輕紗,巧妙地繞過肩膀,斜跨過小半胸膛。
薄紗在腰間係了一個結,襯托出勁瘦的細腰,然後尾端則繞在巫滿霜的手腕上。
巫滿霜不緊不慢,踩著溪底的鵝卵石,一步步朝言落月走來。
言落月的眸光卻不自覺地晃了晃。
從前她勸小蛇換上“兌愁眠”這個馬甲的時候,言落月曾經拿出一套南疆妖子的衣服,勸說巫滿霜換上。
那衣服有著孔雀尾羽般的碧色,下方點綴著一排排的白銀流蘇。
因為言落月覺得,巫滿霜天生膚色蒼白,用白銀作為裝飾,正是相得益彰。
然而她到今天才知道,當滿霜將一件輕紗披在肩上,便好比黃金熔煆成的花紋,銘刻在凝脂般的白玉上。
薄薄的金紗之下,肌膚的紋路若隱若現,儘顯富貴皇華的金玉氣相。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巫滿霜涉水而來的模樣。
他赤足踏過清冽的溪水,水波之下,腳背上的每一根青色血管都看得分明,仿佛是美玉上的一種妝點。
每落下一步,就踩起碎晶般的水珠,打濕了薄薄的紗褲,讓布料緊貼在他線條優美的小腿上。
在陽光的映照下,巫滿霜整個人幾乎白得發光。
不知不覺間,言落月的喉頭微微地滑動了一下。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更喜歡平時的打扮,所以不願意穿這裡的裝束呢。”
巫滿霜笑了笑,仿佛不經意般扯動了一下那件金色的輕紗。
“確實有點,所以隻給你看。”
說話之間,巫滿霜已經越走越近。
他逆著陽光而來,像是一棵挺拔的青鬆,以自己的蔭涼默默覆蓋在言落月的身上。
微風吹拂而過,將巫滿霜身上的水汽和淡淡的清新氣味傳至言落月鼻端。
那明明是平日裡讓言落月習以為常的氣息,但不知為何,在此刻,它就和巫滿霜本人一樣,存在感一下子變得鮮明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言落月忽然意識到,巫滿霜不再是她印象裡庭前玉樹般的少年人,他已經長大了。
所以,他不再像從那樣,隻有在吃過增齡丹後,身高才會一下拔高數寸,形成和少年模樣形成鮮明對比的青年姿態。
在這七年的朝夕相處,形影不離之間……在言落月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巫滿霜的身姿變得更加修長、肩膀也更加寬闊。
就連他眉眼中流轉的自信,還有望著自己時那份始終如一的專注,也從言落月最熟悉的默默凝望,變為現在這樣,多了一絲進攻性的模樣。
這份進攻性並不傷人,至少永遠不會傷及言落月。
可就像孔雀展開自己炫目的尾羽那樣,這一刻的巫滿霜,竟耀眼得讓言落月不忍心移開眼睛。
“……”
見言落月微微發愣,巫滿霜彎起眼睛,主動接替了她的工作。
他禦起清風拂過足下的白沙,露出隱藏在沙粒裡的珍珠。
巫滿霜把它們一顆一顆彎腰撚起,集成一捧,托在掌心裡遞給言落月。
在他彎腰的時候,言落月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小蛇的腰線上。
在蒼
白的肌膚之下,流暢的肌肉群繃緊又鬆弛,小小的起伏好似波浪,讓人在看了以後,無端生起一股想要伸手碰一碰的觸動。
以及在脊柱兩側,那兩顆微微凹陷的誘人腰窩……
巫滿霜一下子直起身來,把珍珠遞到言落月眼前。
刹那間,言落月竟像是被撞破了什麼似的,有點慌亂地避開了目光。
“落月?”巫滿霜疑惑地輕喚了一聲,“珍珠,你不要嗎?”
那捧雪白的珍珠,被巫滿霜托在掌心裡,竟然與他的手掌同色。
“這些不夠吧,我再替你找一些啊?”
說話之間,巫滿霜一下子靠近過來。
這明明是平日裡早已習慣的距離,以他們兩人的親密無間,更加貼近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但就在此時此刻,隨著巫滿霜向前邁出的那一步,那股獨屬於他的氣息,像是冰雪一樣微冷而清新的氣味,便一下子撲近過來。
“……”
不知怎地,言落月忽然感覺空氣都好像燃燒起來。
熱燙的氣流,此時正火辣辣地烘烤著她的雙頰。
言落月迫不及待地想要說點什麼,岔開話題。
但非常難得地,她張了張嘴,竟沒找到適合的話。
唯有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響徹言落月的胸腔。
……而且,在如此貼近的距離裡,這聲音也一定瞞不過巫滿霜。
望著她這少見的模樣,巫滿霜輕笑一聲:“珍珠,我替你找了。”
“——你還想說什麼?吸溜吸溜?我也替你說了罷。”
“!!!”
“不不不,這次我沒想、沒想吸溜吸溜……”
言落月咽了口口水,胡亂地把巫滿霜遞來的珍珠掃進儲物袋裡。
那股熱空氣的範圍好像越擴越大,現在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耳朵。
言落月連忙道:“那個……我有東西忘帶了,我回去拿點東西。”
她這輩子的身法,都沒像今天一樣靈巧過。
巫滿霜剛剛伸出手,就被言落月閃身躲過。她大步流星地往遠處走去,一開始還隻是快步疾走,後來乾脆變成小跑。
言落月用手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降溫,卻非常意外地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在笑,笑容幅度擴散到無法隱藏。
“……哎呀。”她輕聲道,“哎呀!”
巫滿霜隻攔了言落月一下,見她跑開,就沒有再追。
他站在原地,目送著言落月有些慌亂的背影,自言自語地搖頭笑了。
“真是的,怎麼都用這個借口……”
他之前找理由去換衣服,就推脫有東西忘帶。現在言落月匆匆跑開,居然也不換一個理由。
言落月雖然離開,可她身上的淡淡香氣,仿佛還縈繞在這片白沙灘上。
就連小巧的沙坑腳印裡,都殘留著言落月身上的溫度。
又往前走了兩三步,清澈的溪水映照出巫滿霜的麵容。
巫滿霜看著自己水中倒影裡的打扮,又想起言落月離開之前,那個低頭垂眼的羞澀神情……
下意識地,巫滿霜的臉頰也開始湧上熱度。
幸好這一幕沒被落月看見。巫滿霜在心中暗暗想道:不然她肯定又要變成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說不定還要口頭調戲幾句,得寸進尺。
……等等,這樣一想,似乎被看見了,也沒什麼不好。
無奈地搖了搖頭,巫滿霜撥亂了水波中的倒影,似歎似笑地自
語了一聲。
“小假把式……”
……
一晃七天過去,告彆的日子終於到來。
當初來到靈界的時候,隻有言落月和巫滿霜兩個人。
現在離開的時候,隊伍裡又多出了岑鳴霄和紀影。
他們兩人將分彆作為靈界和魔界的代表,來到人間,去傳達關於合作的信息。
在道彆之前,言落月準備了像是小山那麼大的一堆包袱,裡麵全都是靈界的特產材料。
他們四個人人有份,沒人可以逃脫背大包的苦役。
這些年來,言落月給大家當了那麼久的老師,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被靈界之人視為“神使”。
除此之外,她雖然未加入自由盟,卻也獲得了自由盟的客卿身份。
綜合多條因素,言落月在靈界中的人望自然非同一般。
這句話裡的意思是……在言落月道彆之前,朋友們都紛紛前來送行。
基本上,他們每個人都穿著靈界的特有裝束,而且其中不乏肩寬腿長、盤正條順、英眉星目的蜜色肌膚美男子。
更有甚者,還有許多人在過去的日子裡,曾和言落月稱妃道友。
“盾妃此彆,要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哦哦,是咖妃啊。有機會就回來——或者說,下一次沒準是你到我們那裡去呢?”
還有漂亮姑娘握著言落月的手,依依惜彆,“盾妃,你此次一去,千萬不要忘了粗妃我。”
言落月也反握住對方的手,十分情真意切地回答道:
“放心,我的愛妃,光憑你這個封號,我就很難忘記你啊!”
至於其他妃友,言落月也笑嘻嘻地同他們揮手道彆。
“再見了,我的愛妃們!”
岑鳴霄站在一旁,滿臉都寫著對新世界的期待,黝黑的眼睛裡帶著花豹般的野性。
向他告彆的人也不少,大多被這位爽朗豁達的青年回以一個熱情的擁抱。
因為馬上要前往人界的緣故,前不久,巫滿霜對他科普了人界裡的“妃”字用法。
這就導致岑鳴霄望著滿口“愛妃”的言落月,心中實在是很想笑。
尤其是……
岑鳴霄嘴角微翹,調侃地看向巫滿霜的方向。
隻見巫滿霜此時表情沉穩,如往日一般站在言落月的身旁。
岑鳴霄把巫滿霜往旁邊拉了拉,拍拍他的肩膀,當麵揶揄他:
“喲,兄弟,變得寬宏了啊。今日陛下臨幸諸位愛妃,怎麼不見你放殺氣?”
“……”
聽見這個問題,巫滿霜不緊不慢地看了岑鳴霄一眼。
他臉上帶著一絲奇異的微笑,慢悠悠道:
“我上次教了你,‘妃’在修真界的常用用法,讓你不要亂說。”
“不錯。”岑鳴霄疑惑地看著巫滿霜,“然後呢?”
巫滿霜笑了笑,緩緩道:“然後,我今天再教你一個修真界的詞,叫‘正宮’。”
岑鳴霄:“……”
岑鳴霄:“???”
岑鳴霄:“!!!”
看著岑鳴霄堪稱驚駭的表情,巫滿霜愉快地大笑起來,也反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彆在意,我開玩笑的。”
岑鳴霄好奇地眯起了眼睛:“我發現了,兄弟……你這幾天心情很好啊。”
而且不止巫滿霜心情很好,就連言落月……她的心情似乎也非同一般的好。
就是有個小小的、讓人非常在意的地方。
巫滿霜和言落月,這對玄武二人組,近日裡似乎不像往日那樣親密無忌。
巫滿霜微笑地凝視著言落月的背影,看著她活力滿滿地跟每個朋友打招呼,終於回答了岑鳴霄最初的那個問題。
“我當然不會再放殺氣——欣賞美麗是落月的天性,她也總是能從和周圍人的相處中獲得快樂,平時開開玩笑,亦是應當的。”
但在對美麗最純粹的欣賞之外,能讓言落月心跳如鼓地繞路跑開,能從幾十萬年前就和她相依相偎——能做到這一切的,僅巫滿霜一人而已。
巫滿霜笑了笑,撥開人群朝言落月走去,路上順便製止了幾個人想要靈化往裡擠的行為。
“不許靈化,都排好隊,想要道彆都按順序來——不是說了不許靈化嗎,地上掉的是誰的褲子?拿到一邊穿好了再來!”
“……”
岑鳴霄凝視著巫滿霜的背影,總覺得裡麵有種勝利者的驕傲光輝。
而且不知為何,他仿佛從那個背影裡領悟到了一股莫名的嘲諷之意:
你覺得我變得寬宏了嗎?那是因為你們都是菜雞呀~
岑鳴霄:“……”
這可能,隻是錯覺吧……
還有,是因為他沒有過喜歡的女孩子的緣故嗎?這兩個人的事情,他是真的搞不明白啊!
……
終於和熱情送行的大家依依揮彆,饒是以言落月的開朗活潑,都不由得默默地抹了一把汗。
“總算……好了,我們離開吧。”言落月叮囑道,“大家都把東西帶好啊。”
四人背起巨大的包裹,宛如四隻殼甲厚厚的小烏龜,走進鑰匙開啟的通道裡。
這條空間通道,言落月七年前曾經走過一回。
如今舊地重遊,倒是彆有一番趣味。
下意識地,她剛剛邁開腳步,就把視線轉向一旁,尋覓身邊的巫滿霜。
“滿霜,那個……”
“怎麼了?”巫滿霜微笑地看著她。
言落月輕咳一聲:“沒什麼。”
她下意識想要跟巫滿霜分享,自己昨天小憩時,曾經做了一個夢。
但仔細一想,這個夢的內容,怎麼能跟巫滿霜說呢?
要說夢境的場景,倒也沒什麼特殊。
在那個夢境裡,言落月和巫滿霜就像往常一樣,並肩躺在兩張躺椅上。
同時,言落月的手還搭著巫滿霜的肚子。
她隔著衣服,摸摸小蛇手感超棒的腹肌。然後不知怎地,就感覺手掌下的觸感越來越癟、越來越癟……
夢裡的言落月猛然坐起,連聲追問道:“滿霜,你是不是餓了?”
夢中的巫滿霜悶悶地“嗯”了一聲。
言落月連忙問道:“那你想吃什麼?”
巫滿霜一開始並不答話,隻是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看。
他的眼神帶著發燙的熱度,讓夢中的言落月耳根發熱,訕訕地收回自己按在對方腹肌上的手。
“咳,一時手滑……那個,你有想吃的嗎?”
——然後,巫滿霜忽然從身後掏出了一個計算器!
——他掏出了一個計算器啊,朋友們!
緊接著,巫滿霜開始瘋狂地點擊計算器上的某個鍵,機械聲頓時充斥著言落月的耳膜。
“我想吃……”
“——歸零(龜苓),歸零(龜苓),歸零(龜苓)……”
言落月:“……”
——言落月一個激靈,猛然從夢中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