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於烏啼之火曾經有過四分五裂的經曆。
而它的許多小火星,至今還散落在魔界的天空上,將魔界的天空都映照得一片殷紅。
所以,我們至今也無法確定,那些佚散的點點火星,如果集合在一起,能不能拚湊成烏啼之火的心眼。
事實證明,烏啼之火確實是世上最明亮的火焰。
他是這樣的燦爛、溫暖、熱情。
可愛小鳥以每分鐘狂啄巫滿霜五六七八下的速率,一邊去叨巫滿霜的頭發,一邊努力撲扇著小翅膀,費力地將巫滿霜拽離言落月的身邊。
一旦他做成了這件事,比如讓巫滿霜稍稍挪動了一下腳步,烏啼之火渾身上下,就立刻閃耀起驕傲的光輝!
言落月:“烏啼,你好亮哦。”
就連《萬界歸一》裡,整活兒玩家們煉製出的太陽能電燈泡,都沒有烏啼之火更亮眼!
烏啼之火一聽見這句表揚,當即驕傲地挺起小胸膛:“當然,我是最靚的。”
言落月:“……”其實不是這個字。
不過,既然烏啼這麼開心,那還是不要告訴他,再多誇誇他吧。
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言落月向後一仰,背倚在大廳的石柱上。
她將一縷頭發纏在手指上繞圈,很悠然地看著巫滿霜和烏啼之火打打鬨鬨地跑遠。
呈現在眼前的這一幕,仿佛又和許多年前,烏啼之火從天空俯衝而下,對著滿霜之石一頓暴啄的場景重合。
那時候,世界很靜,靜得隻有他們三個人。
可世界也很滿,有這兩位小夥伴在身邊,落月之木度過的每一天,都充實而快樂。
而現在,經過了波折和坎坷,兜兜轉轉,她和滿霜相伴至今,流散的烏啼之火也被慢慢找回……真好啊,過了這麼久,他們三個終於重新團聚。
望著一人一火跑遠的身影,言落月心中湧出無數安定與平靜的情緒來。
她想:等到解決了傀儡噬情魔的事,把那鬼東西的網線給拔了。她和滿霜,還有烏啼,就又可以像從前一樣——
自己和滿霜相依相伴,直到永遠。
至於烏啼,他一定又要天南海北飛來飛去,每當心中惦念時,就回頭折返,與他們再相聚。
巫滿霜遛著烏啼之火,在地宮大廳裡活動了一番翅膀。
此行能把小夥伴重新拚合,巫滿霜的心情顯然也很不錯,就連氣質都比平時更加放鬆。
他就仿佛還是一塊石頭時那樣,並不對烏啼做出太多回擊。
隻有當烏啼之火撲頭蓋臉地鬨得厲害了,才微微地偏一下腦袋。
——小夥伴這些年已經很辛苦啦,就讓他人來瘋一陣吧。
拍拍烏啼之火的翅膀,巫滿霜安撫道:“好了,不要羨慕我們。等以後時機合適,也給你找一朵異火做道侶,好不好?”
“呸!呸呸呸!”烏啼之火啾啾地朝旁邊叫了幾聲。
他點腦袋的動作過於誇張,比起呸口火,看起來倒更像是打噴嚏。
烏啼之火怒道:“誰要那些庸脂俗火當道侶!”
“……”
巫滿霜仔細一想,覺得也是這個道理。
畢竟,天下間所有異火中,都含著一絲烏啼之火的氣息。
換而言之,這些異火們,統統都跟烏啼之火差輩分了。
想到這裡,巫滿霜望向烏啼之火的眼神頓時更加慈愛。
他忍著湧上喉頭的笑意,十分善良地說道:
“那你對三足金烏有興趣嗎,我給你找一顆蛋孵,好不好?”
烏啼之火:“……”
這不是要給烏啼之火找顆蛋孵,這是擺明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烏啼之火當場暴怒,頭上的粉色冠翎都上竄了三尺多高。
“嘰喳喳喳喳!你才孵蛋呢,打死你啊!”
正好,一人一火兜了個圈子,重新回到原來的地點。
言落月也笑著迎了上來。
她也故意道:“找顆蛋孵挺好的,或許某一天,蛋裡就會跳出一隻天生地養的石猴。因為你的溫度比較高,所以石猴天生就有火眼金睛……”
聽到這裡,烏啼之火還真的停了一下,認真思考蛋裡怎麼會孵出石猴。
但下一秒鐘,他立刻意識到自己上當。
“——啊啊啊,不對,我不會孵蛋啊!”烏啼之火吐出一團火焰,啾啾地怒視著言落月,“小樹苗,你、你……”
片刻以後,烏啼之火直接撲向巫滿霜,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狂啄:
“可惡,你把小樹苗都給帶壞了!”
……
為了烏啼之火,言落月已經定下了儘快前往妖界的計劃。
不過就是再怎麼加快速度,還有一些需要辦的事情,不能跳過。
比如說,關於他們三個接下來的行程,得跟姬輕鴻說一聲。
還有,關於這些年的經曆,以及修真界將與靈界合作的來龍去脈,也要和姬輕鴻交代一下。
這就是為什麼,此時此刻,言落月和巫滿霜,以及隨身攜帶的烏啼之火,正坐在這間姬輕鴻臨時征用的大廳裡。
姬輕鴻十分莊嚴地看著他們三個,臉上流露出一種非常稀奇的表情。
從眼神中感受到裡麵透露出的微妙情感,言落月覺得,他們真不愧是師徒,連思路都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畢竟,姬輕鴻的這個神色,隻要一看就知道:他是在遺憾沒有能速速留影的東西。
假如有照相機的話,姬輕鴻多半要和三大神物合影為紀。
然後,他應該會把這個巨幅合照,給掛到掌門的議事廳裡。
趁著這個難得的空閒,師徒三人交流了一下過去幾年裡發生的事情。
聽到他們接下來的行程以後,姬輕鴻露出了沉吟的表情。
“妖界嗎?”姬輕鴻單手支頤,“過去確實聽說過,烏啼之火有一朵分火在妖界的傳言。”
隻是伏魔之戰以後,最常用的一條空間通道已經被搭上魔界封印。
而其他通道的空間狀態都不太穩定,所以這三千年來,人界和妖界之間並無太多往來。
對於那朵烏啼之火分火的下落,連姬輕鴻也不敢斷言。
他隻能說:“上次收到妖界消息時,沒聽說過有人收服烏啼之火的分火。”
沒有烏啼之火的消息,一來可能是那朵分火至今為止都躲得很好,二來,也可能有人悶聲發了大財。
不過聽見姬輕鴻這麼說,言落月心中還是鬆了口氣。
她有點期待地看向姬輕鴻:“師尊,你在妖界有認識的人嗎?”
畢竟,姬輕鴻乃是伏魔之戰時期的人物。
那時候,人界和妖界關係緊密。
也許言落月過去以後,就能找到一二姬輕鴻的舊友照應,有了熟人更好辦事呀。
姬輕鴻思索了一下:“為師覺得,我應該給你澄清一件事。”
“什麼?”
姬輕鴻笑眯眯地說道:“我確實
去過妖界不假,不過,我年輕時的性格,比現在還要可愛些。”
言落月:“……”如果姬輕鴻直接陳言自己性格惡劣,她也不會說什麼的。
倒是現在這個形容,讓言落月油然而生一股噴茶之感。
姬輕鴻笑容可掬,裝作沒看到巫滿霜略略抽筋的眼角。
他悠然道:“現在,你還想知道我年輕時的朋友嗎,我可以寫給你。”
姬輕鴻高高興興地建議道:“倘若你發現攀不成關係,還可以把我活到現在的消息燒給他們。”
言落月真情實感地回答道:“不要了,謝謝您,太謝謝了。”
她是去妖族找烏啼之火的,不是去妖界結仇的。
姬輕鴻低頭笑了一陣,如水如絲般的長長白發從肩頭滑落。那溫暖柔軟的兔毛看起來很有質感,讓人非常想要薅上一把。
言落月的手指,原本已經蠢蠢欲動。
但姬輕鴻的下一句話,又打消了她的念頭。
“妖界之中,有個地方叫鳥鳴澗。如果沒有在當地探問到線索,你們可以去那裡看看。”
在翻遍了自己的記憶以後,姬輕鴻給出了這個建議。
“鳥鳴澗?”
默念著這個地名,言落月和巫滿霜同時看向烏啼。
烏啼之火吐出一團火苗:“為什麼這麼看我?我真的很鳥嗎?啾嘰。”
言落月和巫滿霜:“……”
你說呢?
姬輕鴻擺擺手,儼然是端茶送客的架勢。
不過,在那之前,他還是很靠譜地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你們是不是有一個白鶴朋友?”
“此次討伐鴻通宮,鶴族特意派出了一隊史官。如果你們感興趣,可以先去鶴族的營地看看。”
微微一笑,姬輕鴻不緊不慢道:“史官們都背過和妖界相關的資料。如果隨行帶一名史官的話,能幫你們省力不少。”
“——所以,如果沒找到你們那朋友的話,就隨即抽取一個幸運鶴,直接套麻袋帶走吧。”姬輕鴻淡定自若地說道,“算是提前熟悉妖界的風格了。”
言落月:“……”
她怎麼覺得,這不是妖界的風格,而是姬輕鴻當初去妖界時的行動風格呢?
要是你年輕的時候做事這麼硬核,那活該你朋友少啊兔兔!
順著姬輕鴻的指點,言落月三人來到鶴族族地。
此時正逢義盟此戰大捷,鴻通宮覆滅,並且修真界的修士折損並不多。
這樣難得的樂事,當然值得載歌載舞一番。
而鳥族,本來就是極其擅長歌舞的種族。
其中,以“鶴歌”作為戰鬥方式的鶴族,就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於是,等言落月到達現場時,隻見鶴族附近已經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一圈兒。
她放出神識探進圈中,便看見一群冰神清骨,氣質如霜如雪,遺世獨立,眉心還落著一抹朱砂豔紋的美人們正在跳舞。
白鶴史官們有男有女,氣質脫俗。
幾十隻白鶴同時揮動起雪白寬大的袍袖,高冠博帶,臨風而舞。
袍袖如白雲,腰肢如勁竹。雲竹相濟,皎皎不孤。
這場麵放眼望去,當真有一種“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的從容風流。
跳舞的眾白鶴圍成一個花朵般的大圈,當鶴族史官們齊齊仰麵下腰之際,宛如一朵水蓮花迎風盛開。
而被他們圍在圈子中間的史官,便會在這時放聲高歌。
有人小聲介紹道:“這是鶴族每逢慶典時,便會舉辦的鬥歌會。”
鬥歌不顯題材,不限篇幅。
此時正逢喜事,大家當然不會歌唱悲曲。
所以主動走進圈子中央的鶴族史官,歌唱的曲調無不激昂輕鬆。讓人光是聽著,內心就升起歡樂之感。
言落月不忍打擾這美麗的景象,於是乾脆尋到一棵結實的大樹,和巫滿霜一起並排坐到樹杈上,算是找了個雅座。
鶴族人的氣質都是一樣脫俗,言落月多看了好幾眼,終於發現了淩霜魂和他哥哥。
淩霜魂正專心跳舞,沒有看見樹上的言落月。
現如今,淩霜魂已經長得和哥哥淩疏影一般高矮。
兄弟二人模樣又有些相似,站在一起時,宛如雙生子一般,讓人聯想起許多美好的事物。
隻是稍稍出神,烏啼之火就拍打翅膀,飛了兩圈,然後翩翩落在言落月肩頭。
他嘿嘿一笑,彆有用心地朝言落月問道:“好看嗎?”
言落月坦然道:“當然好看。”
眾所周知,鶴族多美人,而且還都是清傲的長腿美人。
一聽這個答案,烏啼之火頓時開心得蹦了起來。
他誇獎道:“有眼光!我跟你說,小樹苗,鳥族才是最好看的。像是蛇族——那不行!”
言落月:“……”
鑒於烏啼之火在鴻通宮受到了很多壞影響,她開始很認真地思考最後三個字,究竟是哪個方向的意思。
烏啼之火超級認真地,當著巫滿霜的麵說他壞話:“
蛇蛇們作惡多端,平時爬樹吃了很多鳥蛋,所以建議,要把所有蛇蛇都剁成塊,然後拿去燉湯吃。”
言落月:“……”
在這個菜譜做法上,她不方便發表意見。
畢竟,比起蛇湯來,還是甲魚湯更加常見。
烏啼之火沒體會到言落月的微妙心情,還在繼續建議:
“小樹苗,你聽我的,你把大石頭甩掉,然後我就幫你!”
言落月一愣:“幫我什麼?”
烏啼之火很仗義地拍拍自己的胸膛:“這些鶴族的美人,我幫你全都娶回去做小老婆!”
言落月:“……”
你好慷慨啊,烏啼。
烏啼之火計劃得可好了!
他說:“到時候,我和他們一起睡上下杈!”
言落月:“……”
她發現了,過去的三千年裡,烏啼還真是學到不少了不得的東西。
還有,聽到上下杈的住宿安排後,言落月非常懷疑,與其說烏啼是想幫她娶很多小老婆,不如說烏啼是寂寞太久,所以想要找很多言落月的配偶陪他玩。
……等等,這邏輯就有問題。
為什麼和烏啼睡上下杈的,非得先成為言落月的配偶啊?!
聽見烏啼把鶴族美人們安排的明明白白,巫滿霜終於忍無可忍,決定把烏啼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掛著核善可怖的笑容,一把拎起了烏啼之火。
烏啼之火被巫滿霜拎住命運的後頸,仍然有恃無恐地雙翅叉腰。
“大石頭,你要乾嘛?”
巫滿霜柔聲問道:“落月,你冷嗎?”
言落月不明所以:“不冷啊。”
很好,巫滿霜等得就是這句話。
他輕聲道:“正好,我有點冷。”
話音剛落,隻見巫滿霜把烏啼之火
團吧團吧,揉成了一個鳥球球。
就像是很多年前,生氣的石頭用靈力把烏啼之火硬拽過來,鎮壓在石頭底下一樣。
巫滿霜非常果斷地,沒有一絲猶豫地,並且心狠手辣地……將烏啼之火塞到了自己屁./股底下。
隻聽噗嘰一聲,鳥球球當場成為一灘電熱坐墊。
言落月:“……”
烏啼之火連形狀都被坐扁,發出了啾嘰啾嘰的抗議聲,引得整棵樹的鳥兒都跟著叫。
而巫滿霜對於座下鳥叫充耳不聞。
他笑著看向言落月,正襟危坐,渾然一派寬大胸襟。
巫滿霜笑問道:“落月,你喜歡哪個做小老婆,要不要我抓給你?”
言落月舉天發誓:“我哪個都不喜歡,真的!……滿霜你彆笑了,還有,不要一邊笑一邊掐烏啼的嗓子,讓他給你配背景音啊!”
……
過了一會兒,在圈中擊節而歌的人,便輪到了淩霜魂。
淩霜魂才一開口,言落月便笑了。
非常巧合,淩霜魂現在唱的,乃是當年三人參加千煉大會時,哄言落月和巫滿霜入睡的催眠曲。
“地下石,世間木。
天上火,無定處。
任他飄遊自隨他,你我相連又相宿……”
淩霜魂作鶴歌的時候,烏啼之火正非常艱難地,一寸寸把自己從巫滿霜的重壓下挪出來。
他聽著歌詞內容,忽然覺得這描述的畫麵有些熟悉。
等淩霜魂唱完以後下場,言落月和巫滿霜便跳下樹去,和他打招呼。
還不等淩霜魂開口,烏啼之火就興衝衝上前,繞著他飛了一圈。
“嘰啾啾!你剛剛唱的那首歌是什麼?”
淩霜魂有點驚訝地看著烏啼之火,認出了他腦袋上的那朵冠翎,乃是言落月的粉粉。
真是奇了,他還沒見過既能說話,又能拚裝的異火呢。
淩霜魂翻開一頁書簡,熟悉他的人就知道,這是要單獨給火苗立傳了。
白鶴一邊筆走龍蛇,一邊耐心地回答問題。
“這首歌的調子溫柔安然,我們族中一般會用它做催眠曲。”
烏啼追問道:“那它叫什麼?”
淩霜魂氣韻端華,淡然道:“這是無名之曲,是我鶴族世代流傳下來,據說是天地間第一首情歌。”
烏啼之火:“……”
聽見“情歌”二字,他瞬間連渾身火苗尖尖都炸開了。
思考片刻,烏啼忽然問道:“你和他們倆相處過嗎?”
對於這朵非常神奇、而且極大可能是言落月曾經那朵粉粉的異火,淩霜魂抱有極大耐心。
他點點頭,眉目間劃過一絲懷念和驕傲。
“我們三人曾一起經曆過很多事。”
“……”
這個答案一出,烏啼之火連聲音都變得同情、同感、並且同病相憐起來。
“你是不是……從前還給他們唱過這首歌聽啊?”
淩霜魂茫然抬頭:“對啊。”
“要不然,我幫給你這歌起個名吧。”
烏啼之火煞有其事地建議道:“你看,這歌就叫做《單身鳥之歌》,你覺得合適嗎?”
淩霜魂:“……”
這一刻,淩霜魂隱隱感到,自己仿佛受到了某種影射。
沉思了一下,淩霜魂忽然有點回過味兒來。
他細細地各朝言落月和巫滿霜看了一眼
,隻見兩人之間,眉目中流轉著非同尋常的光彩。
這兩個朋友自幼青梅竹馬,他們從前的關係也好,但是現在似乎更好。
就仿佛從前在一起使是山水相依,而現在則是水環山,山抱水,多了一種說不出的繾綣意境。
想到這裡,淩霜魂恍然大悟:“等等,小言,小巫,你們是不是……?!!”
聽見這個問題,言落月和巫滿霜相視而笑。
望望兩人的容貌身段,淩霜魂又狐疑道:“奇怪,我怎麼感覺,你們一下子長大了很多呢?”
這兩年裡,他給言落月和巫滿霜寫過信。
但回信之人卻不是兩位朋友,而是江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