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番外二 那年那月那座峰(3)(1 / 2)

世人傳言,姬輕鴻沒有良心。

而實際上,這句話的正確解讀方式應該是:姬輕鴻偶爾會有良心。

在江汀白請教完問題後打算退下之際,姬輕鴻忽然注意到了他的衣著。

這位素縷堂門下的開山大弟子,身上一件劍袍顏色已經隱隱泛白,略微粗糙的淺麻衣料,也已經在多次的洗滌中被揉搓得十分柔軟,不複最初的硬挺。

見到這一幕後,姬輕鴻略微沉吟片刻。

當初那個罰沒江汀白未來百年所有收入的提議,是他和劍峰之間的相互妥協不假。

但有些出乎姬輕鴻意料的是……自己這個弟子,他在拜入歸元宗之前,竟然一點積蓄也沒有的嗎?

“我確實有些積蓄,若是精細打算,應該也能支撐百年用度。”

江汀白十分謙和地回答道。

“隻是上次損壞了大道青天碑後,我便將這筆靈石捐給宗門外駐的醫堂了。”

姬輕鴻思考了一下江汀白此舉何為。

作為一個樂子人,他思考不出來。

換成雲素縷的角度,姬輕鴻又思考了一下江汀白此舉何為。

“真不容易,果然是醫者不自醫。”姬輕鴻滿臉悲憫地說道,“難道那醫堂救了你的命嗎?”

江汀白:“……”

江汀白輕咳一聲,正色道:“當初劍峰判下處罰,本意是要我百年之間懂得時時自省,而非安享於從前的積蓄……我十分感念最後師尊替我收尾,但大道青天碑損壞,乃是無可置辯的事實。”

打翻一隻水杯,就要清理掉碎片和流淌的水漬;犯下一件錯誤,便要承擔責任,並對結果悉數接受。

所以江汀白接受處罰,並甘於百年的貧窮。

聽完了這個思路以後,姬輕鴻十分震驚。

這座峰頭上若隱若現的良心平均值,居然被江汀白憑借一己之力,拉高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數目。

出於(一千年也不一定有一次的)惻隱之心,以及(一百年裡差不多能有一次的)師徒之義,姬輕鴻建議道:“既然如此,我教你煉器吧。”

這樣一來,哪怕江汀白手上沒有靈石,至少還有些本事。

隻要熟練掌握以工代賑的技巧,至少姬輕鴻不必擔心,這個良心過度豐沛的大弟子在哪裡餓死。

其實依照常理而言,作為器道和陣道的傳法峰主,姬輕鴻在收下弟子的第一天,就該從陣道或器道中挑選一門,作為傳承教給江汀白。

隻是這師徒兩人,一個意誌堅決要學劍,一個則不按常理出牌。

於是本該培養的傳法弟子,居然一直拖拉到這個時候。

至於現在,姬輕鴻開始給江汀白上課。

江汀白非常認真,他的態度很是端正,就像是課堂上老師們最喜歡的那種優等生一樣,當場翻出一冊筆記,邊聽邊寫,很快就寫了滿滿的幾頁。

然而等理論課結束,環節進行到實踐部分時……

姬輕鴻目露沉吟之色。

實不相瞞,他現在有些懷疑,江汀白究竟是怎麼成為的醫修。

……在江汀白接診過的病人裡,難道從來沒有過因為被一針戳漏,故而對江汀白展開醫鬨的嗎?

緩緩撥動了一下那坨從爐子裡煉出的鐵疙瘩,姬輕鴻簡直歎為觀止。

“不愧是我的弟子,你著實深得我的真傳啊。”

若是放到外麵,誰能認出這東西乃是一把匕首呢?

這東西方不方,圓不圓,尖不尖

哪怕說它是一塊鐵坯,姬輕鴻這些年來,也沒見過這麼醜的鐵坯。

這恐怕也是一種天賦,隻不過是反向的那種。

江汀白的表情裡略帶幾分慚愧:“技藝不佳,天賦不足,讓師尊見笑了。您不必為了顧及我的麵子,就……”就打這種違心的圓場。

“不,我不是給你留麵子。”

姬輕鴻很開心地撚起那塊鐵疙瘩,放在手裡顛了顛,然後一揚手臂拋了出去,當場用這塊鐵疙瘩轟掉了隔壁一座無屬野山的山峰尖。

“在給製造愉快意外,為人間增添樂趣這方麵,你真不愧是我的徒弟啊。”

江汀白:“……”

顯然,江汀白在煉器一道上,不是一般的沒有天賦。

幸而姬輕鴻會的很多,一條路走不通,還能換另外一條路。

於是,江汀白換了一本新的課堂筆記,姬輕鴻也話風一轉,改為講解陣法的相關基礎知識。

繁瑣枯燥的理論部分以後,自然又是實踐。

這一次,望著江汀白畫出的陣法,姬輕鴻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江汀白,語氣柔和,儼然一個天下間最好的師長:

“我的徒弟,果然是個世間難尋的天才。”

江汀白不確定道:“……師尊?”

他雖然不算有天賦,但心裡很有數。

自己剛剛畫的那個陣法,用筆凝結,線條滯澀,幾乎把理論基礎裡提及到的錯誤都犯了個遍。

此刻,若在這裡的是個普通的師尊,大概會鼓勵自己的徒弟再來一次;若是個嚴厲的師尊,多半要沉聲斥責幾句。

唯獨姬輕鴻,他笑得滿眼喜悅,親切地拍了拍江汀白的肩膀。

“很好,你很懂得選擇自己適合的道路。難怪在築基境界時便能領悟劍意,因為你確實是個天生的劍修。”

這話,江汀白怎麼聽都怎麼覺得怪怪的。

他又一次道:“……師尊?”

姬輕鴻歡樂地說道:“因為你已經領悟了劍修的最高要義,那就是——”

江汀白忍不住屏住呼吸。

“——永久的貧窮。”

江汀白:“……”

姬輕鴻拂袖將地上的陣法痕跡抹平,高高興興地感慨道:

“我沒什麼能教你的了,你就……嗯,趁著還能蹭一蹭峰中的公中支出,想吃什麼吃點什麼吧。”

江汀白:“……”

江汀白驟然回憶起,在他還是一名醫修的時候,遇到著實沒有希望治愈的疑難雜症,也會建議家屬,病人想吃什麼就給他吃點什麼……

現在兩廂對比起來,江汀白不得不承認:手殘,或許也是一種絕症。

關於江汀白動手能力的判斷,終於在第二天塵埃落定。

事情的起因是,姬輕鴻路過時,注意到江汀白正在樹蔭下做草編。

如果隻是普通的小擺件,哪怕外觀再怎麼精美,手工如何之巧妙,也很難引起姬輕鴻的興趣。

但江汀白的這份草編……它絕就絕在其造型十分含糊,外觀簡直堪稱不可名狀,甚至有種微妙地打破了修仙界次元,直接將人帶到克蘇魯世界觀現場之感!

姬輕鴻:“……”

他獨自站在不遠處研究了半天,用一種十分感興趣的語調地問道:

“你這是在……給我紮小人嗎?”

是的,在仔細清點以後,姬輕鴻確定江汀白手中的那個東西,一共分出了五個杈杈。

以常理而言,這大概就是一個人的頭顱和四肢了。

何況這份粗糙的手藝,實在很難不令人以為是巫蠱之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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