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年底,各家神社都會舉行傳統儀式辭歲迎新。最常做的就是年終除穢儀式。信徒們買一條吉兆繩,在神社門口的神火裡點燃除穢。回家再烹煮雜粥或著烤年糕吃,來年就會無病無災。
而惠比壽神社則與彆處不同。惠比壽大神會親自打來長兩米的金槍魚放在神社門口。屆時,信徒們會爭相往魚身上貼銅錢,許願新的一年財運多多。
平安京充滿新年期待的氣氛中,晴明將朱雀和騰蛇派了出去。梨子也將茨木和酒吞派出去。
“我們兩個留下一個比較好吧?”酒吞一邊說一邊瞥了晴明一眼。
晴明坐在矮桌旁書寫漢字,抬起頭淡淡地朝酒吞勾了勾唇角。
“是啊。”受酒吞影響的茨木附和道。
“扶桑那麼多個令製國,國裡又有郡和城,挨個找起來很是費勁。你們兩個加上騰蛇和朱雀還快點。說不定趕過年前就能回來了。”梨子給他們打好包袱,每個裡麵都放上充裕的路費。
“你一個人行嗎?”酒吞皺著眉,“在我們回來之前可彆死掉啊,我可不希望我得到一份簡短的式神經曆。將來要是想找類似的活兒,人家不要我,嫌我克主人。”
梨子噗的一笑,“你當式神上癮嗎?更何況我為什麼會死掉啊?”
“過年的時候妖怪多,都來平安京湊熱鬨。”
“你們說不定能在年前趕回來,況且有晴明大人在可安全呢。”
“就是有他在,才讓人擔心吧。”酒吞撇嘴。
“好啦,”梨子笑盈盈地把包袱一人塞一個,揮揮手,“早去早回啊。”
酒吞和茨木一個蹙著眉,一個瞥了晴明一眼,慢吞吞地走了。
庭院裡沒了四個式神,一下子安靜下來。冬日的寒風席卷著院中的樹木,發出嘩嘩的響聲。
晴明站起來一把拉上推門,把寒風關在外麵。轉身慢悠悠地踱回來坐在平常的位置,很舒心地靠在靠墊上笑吟吟地說,“終於清淨了。”
他很感慨地說,“以前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很寂寞。希望來很多的人陪我。現在我卻覺得人多,尤其那個背酒葫蘆的和那個女裝大佬。兩個人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四隻眼睛盯著我。真的很討厭啊。”
“女裝大佬?”梨子愣了一下,“是茨木那次扮成朱雀的樣子嗎?”
“他還扮過你,”晴明冷冷地說,“在庭院裡騙我拿橘子給他吃。讓我剝了十個。若不是知道你不可能對著我撒嬌,我就要當真了。”
梨子:“……”很難想象茨木撒嬌的模樣,即便是頂著她的臉。
晴明勾起唇角,“酒吞上當比較多,你最好抽空問清楚。看他拿你的模樣做了多少奇怪的事。”
梨子臉色瞬間變成菜色,“我可以違反契約嗎?比如不要他了。”
“不可以,”晴明笑著說,“契約都是雙向的,他不可以背叛你。同樣,你也不可以不要他。式神就是一輩子的事。但是你可以把他收起來。不過收起來後,他的好兄弟一定會不高興。那麼最好把他的好兄弟也一起收起來。”
“誒,為什麼覺得哪裡不對?”梨子蹙起眉。
“我要寫字了。”晴明在她想清楚之前連忙拿起筆,“不要打擾我哦。”
“說來說去,就是想把酒吞關起來嘛,晴明大人真狡猾。”想清楚的梨子說。
“叮叮當當。”門外突然傳來推拉敲打的聲音。
“咦,難道他們又回來了?”梨子站起來跑去開門,在長廊下,幾隻手掌大的頭上係著綁帶,皮膚紅彤彤的小妖怪,拿著各種工具對著拉門和柱子敲敲打打。
“晴明大人,有妖怪。”梨子一邊驚訝地喚晴明,一邊雙手快速結印。一隻小妖怪頭上係的綁帶嗖的一下竄下來,把它綁成了木乃伊。它直直地躺在地下,表情迷茫。其他小妖怪縮在柱子後麵怯怯地看著她。
“是鳴屋回來了。”晴明走出來臉上帶著笑意。
小妖怪們一見晴明立刻擁了上來,嘰嘰喳喳地在他腿邊叫著,眼睛瞪向梨子好像在控訴她。
“鳴屋?”
“嗯,一般古老的房子裡會有這種妖怪。它們在這裡住了很久了。去年鄉下的祖母病逝,它們居家遷回去送葬。看來這是辦完了,又搬了回來。”晴明笑著說。
“在這裡住著的妖怪?”梨子好奇地注視著鳴屋們。她從書上看到過,老式的房子會有一些小妖怪,大多是守護房子和家族的。人類家中如果有類似的妖怪,後代都會被庇護。“它們是做什麼的?為什麼一回來就拿著工具?”
“修房子維護庭院是鳴屋最喜歡做的事。大概它們覺得冬天風大,想加固一下長廊。”
“原來是這樣。”梨子不好意思地說,“我還以為是壞妖怪。”她立刻給木乃伊鳴屋鬆綁。後者並不領情,用小花生一樣大的腳踩了她一下,逃回了族人那裡。
“看起來沒有原諒你。”晴明笑著說。
“那怎麼辦?”她可不想半夜裡遭到鳴屋的報複。萬一一人給她一腳呢?十幾隻鳴屋,將近三十隻腳。
“可以給它們一些小零食,最好是甜食。”因為風大,晴明隻站了一下就回屋裡了,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指點。
梨子拿出一包鬆子糖,“嘩”的一下倒在碟子裡,琥珀色的小三角糖把碟子堆得滿滿的。她把碟子推到鳴屋身邊。但是鳴屋一個個垂著小腦袋都不過來取糖。
“你一直看著它們,它們當然不好意思拿。畢竟剛踩了你一腳。”屋子裡傳來晴明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梨子回到房間,隻留著一道縫隙注意著外麵的動靜。
沒多大一會兒,鳴屋們就躡手躡腳地來到碟子跟前,一人取了一枚糖又跑了回去繼續乾活兒。
好守規矩的小妖怪啊。
……
朱雀不在家,早飯又一個仆婦做,味道和品質立刻像瀑布一樣滑下。飯團捏的太實了,鹽也撒的有點多,湯更是沒把昆布捋順就煮了進去。
梨子皺著眉吃著打結的昆布,囫圇著吃完早飯。
“我去神社了。”她放下碗拿起挎包朝外走去,留下晴明辛苦地與打結昆布奮戰。
也不知道是因為找到了狐狸毛,心裡有了底還是彆的什麼。她現在對府邸外人們惡意潑灑的穢物,以及神社裡信徒們的冷暴力有了抵禦能力。
即使大家冷漠地看著她,她也能笑盈盈地做一名巫女該做的事。看見初次進神社的人,會主動跑去介紹流程。也會給夠不著繪馬的老奶奶雙手遞上。
大部分人都不會對笑臉相迎的她太過分,雖然臉上仍掛著戒心,但是麵上總算還過得去。再加上神主不停在她旁邊跟人介紹,“我們小梨前不久剛被陛下請進攻為女禦祈福。祈福知道吧?不是一般有祥瑞的巫女不會被陛下欽點這份活兒哦。”
畢竟是陛下都敢用的人。再加上梨子總是勤快地在神社裡跑來跑去,信徒們冰冷的態度慢慢回轉過來,也不再冷冰冰的了。甚至還有人主動過來搭話。
梨子最喜歡的是一個叫菜月的少女。與她差不多大,不像其他信徒,菜月從一開始就對她抱有善意。
菜月每天都會來上香,遇到梨子還會停下腳步交談幾句。從她的談話裡,梨子知道了她過完年就要成親了。
“雖然剛認識不久,但是卻覺得非常合心意。”菜月笑眯眯地說,“小德哥很黏我,性格很溫柔。會陪我逛街,也會做好吃的魚給我。他最喜歡在陽光下躺在我的腿上,讓我觸摸他的頭發。呀,我竟然把這個說出來了。清水大人可千萬不要笑我。”
梨子聽了很羨慕,因為最近她吃的都是打結的昆布、煮糊的粥、燒焦的魚。如果晴明大人會做飯就好了。
她為什麼會想到這裡去?這是情侶之間才會做的事吧。
“清水大人看起來與我一樣大,一定也定親了吧?”菜月問。
“唔……”梨子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訂了但是也馬上要退了。
菜月當她害羞,笑眯眯地說,“清水大人的那位,一定是非常優秀的男子。”
梨子沒有吭聲,腦海裡浮現出晴明的模樣。
哎,再好也不是她的。她又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
她瞥了一眼腰間的本坪鈴,心裡小小地歎息了一下。
回到家以後,她在飯桌上跟晴明講起菜月的事情,“平安京有這樣溫柔的男子真是不可思議。我見過的大都很霸道,怎麼可能親自下廚做魚呢?”
“不可思議嗎?”晴明停下筷子,臉上就快把溫柔兩個大字寫上去了,“我很霸道嗎?”
“晴明大人也不是霸道,就是說一不二。”梨子說,“我指的溫柔是像那位小德哥一樣,總是黏著菜月,圍著她轉,還躺在她懷裡被她摸頭發。”
晴明輕輕一笑,“那不是貓嗎?你喜歡這樣的男人啊。”
“也不是喜歡,就是覺得聽起來很溫柔啦。”不過聽他這麼一說,換成貓咪一點也不違和。
“我明白了。”晴明點點頭。
吃完飯後,梨子剛在窗前坐下拿起一本書,晴明就過來躺下枕在她腿上。
少年懶散地一隻胳膊彎曲枕在腦後,臉上帶著明朗的笑意,“摸吧,我吃完飯就過來纏著你,夠溫柔吧?”
梨子忍不住笑起來,“彆鬨啦,快起來。”
“不是你說的嗎?平安京不可思議男。我也這樣做了,你怎麼不誇我溫柔?”晴明也眼中帶著笑意說,“快摸頭發啊。”
“如果你把耳朵和尾巴放出來,我就摸。”梨子說。
晴明坐起來漫不經心地勾起唇角,“那還是算了。我的耳朵和尾巴很珍貴的,不能隨便看。我隻給我未來的妻子看。”
“小氣。”梨子氣咻咻地說。
這股氣一直延續到第二天。吃完飯她省略掉告彆,直接拎起挎包就走了。到了神社,依舊悶悶不樂。心裡無比羨慕那個“未來妻子”。如果讓她回到現代,一定要好好看看那個幸運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她站在神殿門口監督功德箱,主要是看著信徒把銅幣投進去不要掉出來。這工作沒有技術含量,可以儘情地走神。就算聽到銅錢落地的聲音也無需回神,因為信徒會自己撿起來。總之就是一個充當擺設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