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烏夏將東西抬到陽台,一件一件疊在角落。她不禁往下看。
陳家的陽台在李家的斜上方,各自在陽台,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就能見到對方。曾經,陳烏夏在這裡看過李深許多許多次。現在李家的陽台空無一人,隻見一床被單掛在木杆上。
忽然,李家陽台有人影出來。
陳烏夏立即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房間。逃了又恍然,人影不會是李深。李家父母也不會仰望陳家。
她和李深,再也不可能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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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立洲回來,趕上了晚飯。
馬琳半年沒見兒子,喜悅地迎上前,看到他的新發型,她微笑的嘴角又撇了下去。
陳立洲說:“媽,你笑起來比花兒都動人。”
“嘴貧。”馬琳又笑了:“行李放下,洗洗手吃飯了。”
晚飯過後,陳常平和馬琳坐在客廳看新聞。
陳立洲進來廚房,看著陳烏夏洗碗的背影,問:“你們學校今年這麼早放暑假啊?”
“啊——”聽到突然響起的聲音,陳烏夏差點摔了個碗。她回答:“是啊,開學晚,放假早。”
陳立洲說:“真羨慕。”
他就說說而已。一個認真上課考滿分的同學,不會羨慕一個認真上課卻不及格的同學。
陳烏夏是差生,也是另類的差生。她上課認真聽講,不落下一門功課。不過,成績和逃課的同學相差無幾。可見,努力二字不能解決所有難題。她進了一間二本院校。和高三前一樣,她無論如何刻苦,成績也上不去。
陳常平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他可以大罵兒子,卻不敢訓責她。他歎氣說:“這是遺傳吧,你爸也是讀書讀不進去。”
陳烏夏很努力了,但也白費勁。徹夜不眠的題海戰術,仍然擺脫不了吊車尾。
陳立洲站到她的右邊,知道她聽力較差,他稍稍提高聲音:“明天我有同學聚會,你給我假裝一回女朋友唄。”
陳烏夏衝刷著碗:“這是亂/倫。”
“去去去。”陳立洲回頭看二老,見他們注意力在電視上,才低聲和堂妹說:“‘假裝’兩個字,聽見了嗎?”
“哥。”陳烏夏側眼看他:“你參加同學聚會,為什麼要假裝有女朋友?”
“因為他們個個都有。”陳立洲用尾指挑了挑燙卷的劉海。
“你高中同學不是認識我嗎?”
“這次是大學的。”
“你們名校生也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啊。”
“我不想一個人吃狗糧。”
“我還是不想去。”陳烏夏搖了搖頭。
“你——”
這時,馬琳扭頭向廚房望過來。
陳立洲趕緊撤身,打開冰箱門,裝作是在找吃的。
“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陳烏夏說話低了,在水龍頭的衝刷聲中有些晦澀。“謊言畢竟是謊言,一旦被拆穿了,處境會更尷尬。”
“尷尬也是我尷尬。”陳立洲關上了冰箱門:“好了,不去就不去。怎麼還要哭了。”他說完就出去了。
洗完了碗,陳烏夏在微信群見到同學們也在說聚會。
放暑假以來,有老師的那個群沒幾個人說話。老師不在的微信群,一天到晚都是吃喝玩樂。學校在郊區,班上大半是本地人,聚會是常事。
陳烏夏興致索然地關上了微信。其實,她向往學術氛圍。譬如:她向李深請教功課,他三下五除二,就把她一晚上也想不出的題目給解答了。她由衷地羨慕他。
回過神,她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李深,翻開書看了幾頁。
馬琳喊著:“烏夏,我洗完了。你要洗澡嗎?”
“哎,來了。”陳烏夏放下手裡的書。
剛要進浴室。
陳立洲急匆匆地跑來,雙目圓睜,彆扭地擺著手臂:“等等,等等,讓我先上個廁所。”他一擠,把陳烏夏推開了。
她在一旁等他。
馬琳又望過來一眼。
陳立洲出來後,歎了一聲:“舒服。”
馬琳麵色有些不愉。
陳烏夏進去浴室,關上門。脫了上衣才發現,自己忘記拿衛生巾了。她重新穿回上衣,一打開浴室門,就聽見陳立洲問:“路口停的那輛黑色奔馳是誰的啊?剛才兩個鄰居在說那輛車。”
陳常平說:“李家的吧。”
“他們還回來啊?”陳立洲像是在嚼東西,聲音聽起來鼓包包的。
陳常平說:“住不了多久。”
陳立洲不接話了。
陳烏夏正要關門,陳立洲又問:“李深呢?”
這話清晰了,連電視上的男女主角也在一陣爭吵之後沉默下來。陳烏夏握著門把的手緊了鬆,鬆了緊。
“沒見到,不回來……更好吧。”陳常平回答。
陳立洲說:“他沒去高考,真是可惜了。”
陳烏夏靠在門上。
是啊,真是可惜了。學校、老師、同學,無一不為他惋惜。難怪李深恨透了她。
她摸上自己的右耳。她也應該恨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