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陳烏夏的右耳偶爾有巨響, 一會兒消失。
她對著鏡子照, 沒有發現右耳有傷痕。高考的日子很近了, 她想, 等考完以後再去醫院檢查。
第二天的時候, 右耳又有聲音, 陳烏夏以為會和之前一樣,捏一捏, 拍一拍就好了。但是過了幾分鐘, 耳朵裡和開火車似的, 轟隆隆地響。她自己說了一句話,“喂。”果然天崩地裂。
又等了十幾分鐘, 響聲沒有消失。甚至, 到了中午, 這輛火車也沒有停下。她整個人像被火車碾了過去,支離破碎。
陳常平喊著說:“烏夏,吃午飯了。”
陳烏夏隱約聽見了, 走出房間。
侄女的臉色這半個月來不大好。陳常平說:“烏夏, 伯娘給你燉了湯, 高考前的營養一定要跟上去。你堂哥去年天天大魚大肉,比我們當家長的滋潤多了。你也要和他一樣, 吃多點。”
陳常平說了這麼多, 侄女的臉色不見好轉, 反而更加慘白了。
陳烏夏問:“大伯, 你剛才說什麼?”
陳常平正色,問:“怎麼了?”
陳烏夏:“我聽不大清,周圍雜音很多,最響的是轟轟的聲音,火車壓在軌道上的那種。”
陳常平嚇到了,連忙說:“什麼事?大伯這就送你上醫院。”
路上,陳烏夏皺著眉,想聽這個世界的聲音,但是那一輛火車不放過她,一直向前開,沒有終點。
陳常平小心翼翼地問:“烏夏,我這樣說話你聽得見嗎?”
她捂住了右耳,說:“這樣聽得清一些,這邊的耳朵太吵了。”
侄女的狀況來得突然,陳常平冒出了冷汗,心裡可憐侄女命途坎坷。中考的時候父母雙亡,高考前又莫名招來病魔。
到了醫院,進去門診。
陳烏夏簡單敘述了自己的病症。
“嗯。”醫生說:“這是突發性耳鳴,你先做一個聽力測試和一個聲阻抗測試。”
陳常平問:“醫生,這種病一般多久能好啊?”
醫生:“說不準。先做測試,再看情況吧。”
陳烏夏進了聽力檢查室。一關上隔音門,右耳裡的火車更囂張了,血管也跳上火車軌道搏動。她抓著手裡的按鍵,艱難地捕捉測試音。測試過程中,她已經有所感覺,自己右耳聽到的聲音比左耳聽到的次數要少。
測試結果出來,右耳果然亂七八糟。好在,聲阻抗的檢查一切正常。
醫生說:“神經性耳鳴,先吃點營養神經的藥。”
陳常平又問:“醫生,這種病嚴不嚴重?”
醫生說:“要看她恢複的情況,一般來說,病發初期治愈幾率比較大。”
“謝謝醫生。”陳常平稍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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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深走了,走得乾淨利落。他給陳烏夏留下的是無時不刻的轟轟響。
看了一次醫生,火車跑得更快了,陳烏夏整夜整夜的失眠。世界這麼吵,她靜不下心來學習,煩躁成了第一情緒。
陳立洲得知堂妹的疾病,買機票飛了回來。
“李深人呢?”陳立洲差點去李家撬門。
陳烏夏搖搖頭。李深這一個手機號碼,自從被網爆之後就棄用了。他退出了所有的微信群。誰也聯係不上他,誰也沒有再見過他。
陳烏夏和李深恩斷義絕了。在夜裡,被轟鳴聲吵得睡不著的時候,她給李深發了一條仇恨滿滿的微信。不過,他刪除了她,她說再多也無濟於事。
比起狠絕,陳烏夏哪裡比得過李深。
陳立洲帶著她去了另一家醫院,做了同樣的測試,結果也差不多,醫生也是開了營養神經的藥。
然而,吃了藥,陳烏夏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行駛的火車外,有一個人在敲鼓,咚咚咚,混著火車的轟轟轟,她的右耳像是創造了另一個世界。
她對高考有些絕望。
“烏夏。”陳立洲擔心堂妹的狀態,一直不敢走。
“哥。”好轉也是有的,起碼現在,陳烏夏不會分辨不出右耳裡的世界和現實的聲音。
陳立洲問:“今天怎麼樣?”
陳烏夏有些沮喪:“還是老樣子。”
“嗯,繼續吃藥。”陳立洲說:“烏夏,我問了學醫的朋友,耳疾在前三個月治愈率相當高,你彆氣餒。”
陳烏夏:“嗯……”
“發生這樣的事,對你來說是一大考驗。”陳立洲幾乎不說李深。鼓勵比抱怨更關鍵。“我們的小烏夏,生來就是所向披靡的勇士,天不怕地不怕。”
她哪裡是勇士,她怕的東西可多了。眼前害怕的是數學。“哥,你對我最好了。”
陳立洲:“知道哥對你好,就彆苦著臉。”
“嗯。”陳烏夏說:“我就當三天的鴕鳥。”
“這才是我的好妹妹。”陳立洲拍拍她的頭。
“謝謝哥。”
“笑一個,回來沒見你笑過。”
陳烏夏扯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