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英租借的一所洋房,孔立人正在午睡,這是他的新太太給他培養的習慣。外邊的電鈴聲響了,滋拉拉的好像夏天的鳴蟬,煩人得緊。孔立人叫下人:“去看看外麵誰來了?”
這電鈴也是他新太太堅持要安裝的,雖然孔立人覺得吵,卻也不得違逆嬌妻的意思。大約是門房放了人進來,一會兒便聽見下人通稟:“老爺,楊先生來了。”孔立人還穿著一身綢子睡袍,隻是這位楊先生是老友,倒不怕失禮,忙叫人請進來。
楊沛丘五十來歲,一身長衫,戴了頂黑色帽子,中氣十足:“立人兄,你好逍遙的日子!”
孔立人揮手吩咐下人上茶:“我新得的毛尖,今天便宜你了。我是閒人,無事可做,隻好蒙頭大睡了。不比你,上海提督身邊的紅人,谘議軍國大事,忙著腳不沾地。”
楊沛丘笑笑,嘴上的胡子也跟著抖動:“立人,你這性子幾十年也改不了。”
孔立人是有幾分傲氣的:“古人說,本性難移,改不了是正論。你老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說吧,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楊沛丘不介意,從袖子裡掏出一份報紙:“你們《光明日報》上新發表了一篇文章,提督很感興趣,要見見寫這文的作者。”
孔立人不用想也知道:“是那篇《大國崛起》的作者夢柯先生?”
楊沛丘點頭:“此人大才,能寫出這樣的文章,對歐洲各種崛起之原因一一道來。現今中國有如此本領的,屈指可數。這樣的人才,為何不效力於革命軍和新政府?”
孔立人對那個上海提督是看不上的:“什麼新政府?是軍政府,與共和,與民主沒有一丁點關係。再說了,你們現在不是要北上打北京政府?這位夢柯先生了解的海外局勢,對你們的軍閥內戰,隻怕是沒什麼可以說的。”
楊沛丘無奈,這個話題兩人已經爭辯了許多次了:“立人,在政治上我們有分歧。可是政權是建立在軍隊上,現今中國四分五裂,革命軍與其他的地方軍閥有本質上的區彆,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孔立人嗬嗬笑兩聲:“你怎麼保證他不會成為北方政府第二?沒有議會的監督與製約,複辟做皇帝也就是一抬手的事情?”
楊沛丘問:“現在說這些豈不是太早?立人,你不了解革命軍的軍官,他們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的發生的。”
孔立人氣呼呼哼一聲:“那更糟糕,軍隊不受控製,是亂國之像。”
楊沛丘氣結:“真是,正話反話都讓你說了。我是來要夢柯先生的地址的,你馬上給我,我馬上就走。”
孔立人轉身走到書房裡,拿出來一個信封:“這是夢柯先生寄來的信封,你拿走吧。我看你是閉門羹還沒吃夠,這樣清醒的人會瞧得上你們革命軍?”
這個楊沛丘奉了提督的命令,招納賢士文人,隻是革命軍的名聲在老百姓心目中雖然好,但是在這些文人心中卻是臭名昭著。楊沛丘也因此吃了很多的閉門羹。
楊沛丘不以為意,拿了地址說了聲告辭,匆匆走了。
孔立人的新太太穿了一身丁香紫真絲睡袍,從樓上緩緩下來:“楊先生和你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何苦每回都這樣下他麵子?”
孔立人猶在生氣:“他是個二皮臉,多少麵子也下不完的。”
他太太歎氣,問廚房:“老爺的參湯好了沒有?”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陳殊這邊本來是想去上海的大學裡邊打聽,打聽,怎麼樣才能報考。可是吃飯的時候,發現一張報紙上有寫。上海聖約翰大學從明年四月份開始招生,除了要通過招生考試之外,還必須要擁有高中畢業證書。高中畢業證書,陳殊是沒有的。陳殊泄氣的想,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辦假證的?
陳殊歎氣:“通往羅馬的條條大路都被堵上了,真是好煩呐!難道真的要做文抄公嗎?”陳殊正苦思冥想,便聽馮太太在外麵叫:“陳小姐,外麵有人找您!”
陳殊放下筆,一出來就見一位老先生身後跟著幾位革命軍的軍官——這便是剛剛從孔立人那裡出來的楊沛丘了。
陳殊問:“這位先生,您找我?”
楊沛丘也是疑惑,這位夢柯先生不會是個女子吧?
“鄙人楊沛丘,上海軍政府谘議,想拜會夢柯先生。”
陳殊還沒有說什麼,馮太太就在一邊道:“陳小姐就是那位夢柯,《大國崛起》嘛,就是陳小姐寫的,她剛從國外回來,那些洋鬼子的國家很了解呢!”馮先生昨天晚上說的幾句話,馮太太倒是全記住了。看得出來,很為陳殊感到驕傲的樣子。
這樣一說,陳殊也隻得承認了:“我就是夢柯,楊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楊沛丘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驚訝,他萬萬沒想到這夢柯竟然是一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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